第四百六十三章 夜井惊魂
日头西斜，清水村笼罩在昏黄的光晕里。
胖子满头大汗地从村口小卖部回来，手里提着大包小包。黑狗血是现杀的，装在大可乐瓶里，还温着；公鸡血用塑料袋扎紧；糯米和生石灰各买了一大袋，加起来得有二十斤。
“老板，东西齐了。”胖子把东西放在周家老宅院子里的石桌上，擦了把汗，“花了两百三，小卖部老板说村里就这些东西，还是从隔壁村调来的。”
张清玄正在井边布置红线，闻言头也不回：“记账。”
“又记账……”胖子小声嘀咕，“我工资都快记成负的了。”
“你说什么？”张清玄瞥他一眼。
“没、没什么！”胖子连忙摆手，“我说老板英明！”
陈子轩在旁边忍笑，帮着把东西分类。林瑶检查了一下手枪弹夹，又掏出两个备用的放在顺手的位置。她今天穿了件深色冲锋衣，长发扎成利落的马尾，看着倒是比平时那身警服多了几分野性。
张清玄多看了两眼——这女人身材确实好，冲锋衣也遮不住那曲线。不过他很快收回目光，继续手里的活。
红线在井口周围绕了三圈，每圈间隔一尺，形成一个简易的困灵阵。线上每隔一段就挂枚铜钱，铜钱上刻着符文，在夕阳下泛着暗金的光。
“胖子，把糯米绕着红线撒一圈。”张清玄吩咐，“撒匀点，别断。”
“好嘞。”胖子拎起糯米袋开始忙活。
陈子轩问：“玄哥，这阵法能困住井里那东西吗？”
“困不住。”张清玄实话实说，“周婉清怨气积了六十年，又是被阵法滋养过的，真要出来，这简易阵法顶多撑一刻钟。不过——”
他顿了顿，看向井口：“今晚她应该不会主动出来。我们要防的是别的。”
“后山那个？”林瑶皱眉。
张清玄点点头，从包里取出那枚银戒指：“周婉清的执念在这枚戒指上。她最大的怨气是针对害她的人，对无辜者只是无意识的影响。但后山那个……是吴文渊故意弄出来的，目的就是杀人。”
夕阳完全落山，天边只剩下最后一抹暗红。
村子里的狗开始叫，此起彼伏，声音里透着不安。李建国挨家挨户通知，这会儿大多数人家都早早关了门，窗子里透出昏黄的灯光，像一只只警惕的眼睛。
“李叔，”张清玄叫住正要离开的李建国，“今晚你们也别出来了。不管听到什么声音，都别开门。”
李建国连连点头：“张先生放心，我们晓得轻重。”他犹豫了一下，压低声音，“那个……王寡妇说想过来帮忙。她家牛死了，心里憋着气呢。”
“让她来。”张清玄想了想，“多个人多个照应。不过告诉她，一切听我指挥，别自作主张。”
不多时，王寡妇来了。她换了身深色衣服，手里提着根擀面杖，眼神里透着股狠劲。“张先生，我该做什么？”
张清玄看了看她：“你就守在院子门口。如果看到什么不对劲的，敲这根铁管。”他指了指靠在墙边的一截生锈水管，“记住，不管看到什么，别喊，别跑，就敲管子。”
“晓得了。”王寡妇接过水管，用力点头。
天色彻底暗下来。
山村没有路灯，只有零星的几户窗户透出光。月亮还没升起，四周黑得伸手不见五指。夜风吹过老宅，院子里的荒草发出沙沙的声响，像有什么东西在草丛里爬。
胖子点起几盏煤油灯，放在院子四角。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一小片区域，反而让黑暗显得更深了。
“都吃点东西。”张清玄从背包里拿出王嫂给的包子，分给大家。
包子已经凉了，但没人挑剔。胖子吃得最快，三个包子下肚，又灌了半瓶水。陈子轩细嚼慢咽，眼睛一直警惕地扫视四周。林瑶只吃了一个，剩下的收起来，手始终放在腰侧。
王寡妇没吃，她就蹲在院子门口，像尊石像。
时间一点点流逝。
晚上九点，月亮终于爬上山头。惨白的月光洒下来，给老宅蒙上一层诡异的银辉。井口的红线在月光下泛着暗红的光，像一圈血痕。
十点，村里的狗叫声停了。
不是慢慢停的，是突然间，所有狗同时闭嘴。那种寂静来得太突兀，让人心里发毛。
胖子缩了缩脖子：“老板，这不对劲啊……”
“嘘。”张清玄竖起手指。
他侧耳倾听。
风中传来细微的声音——像是女人在哼歌，又像是哭泣，断断续续，若有若无。声音来自井里。
陈子轩握紧了手里的桃木剑。林瑶拔出手枪，打开保险。王寡妇握紧了水管，指节发白。
张清玄却皱起眉。
这声音……不对。
周婉清的怨魂他接触过，那种怨气是沉重的、悲苦的。但这声音里透着股诡异的欢快，像疯子的呓语。
“不是她。”张清玄低声说。
话音刚落，井口冒出一股白雾。
不是水汽，是那种阴冷的、带着铁锈味的白雾。雾很浓，迅速弥漫开来，很快淹没了井口周围三尺的范围。红线上的铜钱开始轻微震动，发出嗡嗡的轻响。
“退后。”张清玄示意众人后退。
他自己却往前走了两步，站到红线边缘，盯着那团白雾。
雾里渐渐显现出一个轮廓——是个女人，穿着旗袍，身段窈窕，长发披肩。她背对着众人，正对着井口梳头，动作缓慢而优雅。
但仔细看，就会发现诡异之处：她的头梳了很久，梳子却始终没有碰到头发；旗袍的下摆破烂不堪，露出的不是腿，而是森森白骨；最恐怖的是，她的影子投在地上，不是人形，而是一团扭曲的、不断蠕动的黑影。
“周婉清？”林瑶小声问。
张清玄摇头：“不是。”
他盯着那女人的背影，忽然开口：“你是谁？”
梳头的动作停了。
女人缓缓转过身。
月光照在她脸上——那是一张腐烂的脸。左半边还保持着生前的模样，眉眼清秀；右半边却烂得见了骨头，眼珠子挂在眼眶外，嘴巴咧到耳根，露出黄黑的牙齿。
“我……”她开口，声音嘶哑，“我是周家少奶奶啊……”
“周婉清已经安息了。”张清玄冷冷道，“你不是她。”
女人的脸扭曲了一下，腐烂的那半边肉块簌簌往下掉：“安息？哈哈哈……周家的人都不得安息！所有人都要死！都要死！”
她突然扑向张清玄，速度快得只剩一道残影。
红线上的铜钱猛地爆发出金光，形成一道屏障。女人撞在屏障上，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，身体被弹回去，撞在井沿上。
但屏障也黯淡了不少，三圈红线断了一圈。
“这是……”陈子轩脸色发白。
“周家其他人的怨魂。”张清玄盯着那女人，“六十年前周家灭门，不止死了周婉清一个人。吴文渊的爷爷——那个吴先生，把周家上下十几口全杀了，尸体都扔进了后山。这些怨魂被阵法困住，现在阵法被改，它们也出来了。”
女人从地上爬起来，腐烂的半边脸更加狰狞：“杀……杀光……所有人都要死……”
她又扑上来。
这次张清玄没等她撞屏障。他从怀里掏出一张黄符，咬破指尖在符上迅速画了几笔，然后一甩手。
黄符化作一道金光，正中女人眉心。
女人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，身体剧烈颤抖，腐烂的部分开始冒出黑烟。几秒钟后，她整个人化作一团黑气，消散在空气中。
井口的白雾淡了些。
但还没等众人松口气，井里又传出声音——这次不是一个人，是好几个人在同时哭、同时笑、同时骂。
“还我命来……”
“周家的产业是我的……”
“女儿……我的女儿……”
声音混杂在一起，像一场混乱的噩梦。
紧接着，井口又冒出三团白雾，每团雾里都显出一个扭曲的人形。有老头，有小孩，有妇人，个个面目狰狞，身上都带着致命的伤口。
“周家……周家……”他们喃喃着，朝红线走来。
胖子腿都软了：“老板，这、这怎么办？”
张清玄脸色凝重。
这些怨魂单个都不强，但数量多，而且怨气同源，会互相增强。红线阵撑不了多久。
“林瑶，开枪。”他突然说。
“什么？”林瑶一愣。
“用你枪里的朱砂弹。”张清玄盯着那些怨魂，“打那个小孩。”
林瑶虽然不明白，但还是照做。她拔枪、瞄准、扣扳机，动作一气呵成。
“砰！”
枪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。
子弹击中那个小孩怨魂的胸口，没有穿透，而是炸开一团红色粉末——是混了黑狗血的朱砂。小孩怨魂发出一声尖叫，身体开始融化。
其他怨魂似乎被激怒了，扑向林瑶的方向。
但张清玄等的就是这一刻。
他双手结印，口中念咒，丹田里的星火本源骤然爆发。淡金色的光芒从他身上涌出，化作一道道细线，在空中交织成一张大网，朝那些怨魂罩去。
“尘归尘，土归土。”张清玄声音冰冷，“周家的恩怨，不该由无辜者承担。”
金网落下，将三个怨魂全部罩住。怨魂在金网中挣扎、尖叫，但金网越收越紧，最后将它们压缩成三颗黑色的珠子，掉在地上。
张清玄捡起珠子，走到井边，扔了进去。
“井底那位道友，”他对着井口说，“这些人也是可怜人。麻烦你暂时镇着，等事了之后，我一并超度。”
井里没有回应。
但那股白雾彻底散了。
院子里恢复了安静，只有煤油灯的火苗在风中摇曳。
胖子一屁股坐在地上，大口喘气：“吓、吓死我了……老板，刚才那些就是周家的……”
“嗯。”张清玄擦了擦额头的汗。刚才那一下消耗不小，星火本源又黯淡了些。“六十年前，周家是清水县大户，经营药材生意。吴先生当时是个落魄书生，被周家收留，却恩将仇报，勾结周家一个旁支，谋夺家产。周家上下十六口，全被灭门。”
王寡妇听得眼睛都红了：“畜牲！”
“更畜牲的在后面。”张清玄冷冷道，“吴先生得了周家产业，怕周家人死后报复，就请了个道士，布下九幽锁魂阵，把周家人的魂魄全困在后山。周婉清因为死在井里，位置特殊，被单独困在井底。这一困就是六十年。”
陈子轩握紧拳头：“所以吴文渊这次回来，是为了……”
“加固阵法，或者彻底解决这个隐患。”张清玄看向后山方向，“但他用的方法更歹毒。他把阵法改成聚阴引煞阵，不是要超度这些怨魂，是要把它们炼成更凶的东西。”
话音刚落，远处传来一声巨响。
像是山体崩塌的声音，从后山方向传来。
紧接着，村里所有的狗同时发出凄厉的惨叫，然后彻底没了声音。
月亮被乌云遮住，天地间一片漆黑。
张清玄脸色一变：“来了。”
院子里的温度骤降，哈气成霜。荒草上结了一层白霜，井沿开始结冰。一种难以形容的压迫感从四面八方涌来，像是整个山林都活了过来，正死死盯着这个小院。
“老、老板……”胖子牙齿打颤，“这、这是什么……”
张清玄没回答。
他死死盯着院墙外的黑暗。
在那里，有什么东西正在靠近。很慢，但每一步都让地面微微震动。
“所有人，退到屋里。”张清玄沉声道，“不管听到什么，别出来。”
“那你呢？”林瑶问。
“我？”张清玄从包里取出那枚银戒指，戴在左手食指上，“我跟它聊聊。”
他眼中金芒一闪而逝。
井底，那具道士的骷髅，空洞的眼眶里忽然亮起两点幽绿的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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