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九章 涟漪与算计
刘三刘四那晚在暗巷中的遭遇,如同投入市井这潭浑水的一颗小石子,激起的涟漪虽然微弱,却并未立刻平息。
几天后,张清玄去王嫂的早点摊帮忙收拾碗筷时,隐约听到几个熟客在闲聊。
“听说了吗?老刘家那俩混小子,前几天不知道撞了什么邪,大半夜在巷子里鬼哭狼嚎的,一个摔断了腿,一个吓得发了高烧,嘴里一直嚷嚷有鬼……”一个穿着工装的男人压低声音说道。
“活该!”旁边一个老太太啐了一口,“那两个缺德玩意儿,整天不干好事,肯定是亏心事做多了,遭报应了!”
“就是,前两天我还看见他们鬼鬼祟祟地拎着个桶,不知道又去祸害谁家了……”
议论声不大,却清晰地传入张清玄耳中。他正低头擦拭着一张油腻的桌子,动作没有丝毫停顿,仿佛听到的只是无关紧要的风声。然而,墨镜遮挡下的眼眸深处,一丝极淡的、近乎冰凉的满意神色,一闪而逝。
“利息,收了一点点。”他在心中默念。那笔记本上“暂记”的账,似乎减轻了微不足道的一丝分量。但他很清楚,这还不够。肉体的疼痛和暂时的惊吓,与他被污损的门面和被打扰的清净,并不完全对等。他需要一种更持久、更触及灵魂的“补偿”。
日子依旧在扎纸店的昏暗中缓缓流淌。这一日午后,阳光难得有些炽烈,将胡同口的水泥地晒得发烫。张清玄依旧坐在门内的阴影里,姿态慵懒。他手中摩挲着紫砂壶,目光则透过深色镜片,落在胡同口。
一个穿着藕荷色连衣裙的年轻女子正站在路边似乎在等人。她身姿高挑,裙摆下露出一截白皙纤细的小腿,线条优美。她抬手撩起耳边被微风拂动的长发,露出线条优美的脖颈和侧脸,阳光在她细腻的皮肤上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。
张清玄的目光如同精确的扫描仪,从容地掠过她的全身。
“八分。”他心中瞬间给出评价,“骨架匀称,比例上佳,气质清雅,难得。”他甚至还下意识地评估了一下她那连衣裙的材质和大概的价格区间——一种近乎本能的、对物质价值的衡量习惯。
那女子似乎察觉到了某种注视,下意识地转头望向胡同深处,却只看到一片阴影和一个模糊的、戴着奇怪墨镜的人影。她微微蹙眉,很快又转回头去。
张清玄并未因被察觉而收回目光,反而更加坦然地欣赏着,直到那女子的同伴到来,两人相携离开。他这才慢悠悠地端起紫砂壶,抿了一口凉水,仿佛刚刚享用完一道精致的视觉点心。
就在这时,店门被推开了。
进来的还是那个之前要求扎诅咒人偶的女人。不过短短几天,她看起来更加憔悴,眼下的乌青浓重,原本那股躁郁的戾气似乎被一种更深沉的、带着恐惧的焦虑所取代。她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看起来鼓囊囊的信封。
“老板……”她的声音干涩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,眼神躲闪,不敢直视张清玄的墨镜,“我……我上次……是我不对,我胡说八道……您别见怪。”
张清玄没有说话,只是平静地看着她,等待她的下文。
女人将那个信封放在柜台上,往前推了推,厚厚的,看起来分量不轻。“这……这是五千块钱。我……我想求您件事,不是扎小人!绝对不是什么坏事!”她急急地补充道,生怕再次被拒绝。
“说。”张清玄吐出一个字。
“我……我最近倒霉透了!”女人的话语带着哭腔,“走路差点被车撞,喝水差点噎着,晚上睡觉总觉得床边有人看着我……我找算命的看了,他说……他说我可能是冲撞了什么,或者……或者是之前想干那缺德事,被……被什么东西记恨上了?老板,您是有真本事的人,我求求您,帮我化解化解!求您了!”
她的话语凌乱,充满了恐惧。显然,刘三刘四的“意外”和她自己连日来的“倒霉”,让她这个本就信这些神神鬼鬼的人,将两者联系了起来,并归咎于自己试图诅咒他人而遭到了“报应”,或者更直接地,是眼前这个神秘的扎纸店老板的“手段”。
张清玄透过墨镜,冷漠地审视着她脸上每一丝恐惧的纹路。他当然知道,刘三刘四的遭遇是他做的,但这女人最近的“倒霉”,大概率只是她自身心神不宁、疑神疑鬼导致的巧合,或者……是那个她试图诅咒的“小三”背后,或许也有点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依仗?毕竟,能让人如此嫉恨,本身或许就不简单。
不过,这都不重要。
重要的是,肥羊自己送上门了,而且看起来吓破了胆。
“化解?”张清玄缓缓开口,语气平淡,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,“可以。”
女人脸上瞬间涌现出希望。
“费用,三千。”张清玄报出一个数字。信封里有五千,他只要三千。不是他心软,而是他深谙“细水长流”和“避免狗急跳墙”的道理。一次性榨干,不如留下余地,或许还有下次。而且,这个价格,既让她肉疼,又不至于让她彻底绝望。
女人愣了一下,显然没想到这么“贵”,但看了看那厚厚的信封,一咬牙:“好!三千就三千!”
张清玄从柜台下拿出一个他平时练习时扎的、最普通的、毫无灵性可言的平安符袋——用的还是那些捡来的粗糙黄纸,折叠得甚至有些歪斜。
“将此物置于枕下,七日即可。”他将那个粗劣的符袋推过去,“记住,心诚则灵。若再生恶念,必遭反噬。”
他根本不需要施展任何手段,这符袋就是个心理安慰剂。但他笃定,这女人现在急需的就是一个“心理依靠”,并且被他之前的态度和混混的“报应”彻底唬住了。他最后那句“必遭反噬”,更是加重了心理暗示。
女人如获至宝,双手颤抖地接过那个粗糙的符袋,紧紧攥在手里,仿佛攥着救命稻草。她连忙从信封里数出三千块钱,恭敬地放在柜台上,然后千恩万谢地走了,背影都轻松了不少。
张清玄拿起那三千块钱,手指捻了捻厚度,然后打开小木匣,将其和自己之前积攒的那些零钱放在一起。木匣终于显得不那么空旷了。
他拿出记账本,在最新一页写下:
【日期】。收入:心理疏导及平安符袋费用,叁仟圆整。
在下面,他又另起一行,写道:
【暂记账目】刘三刘四:清洁费、精神损失费(部分清偿,余息待计)。
合上笔记本,他轻轻敲了敲桌面。
“成本,几乎为零。利润,三千。”他低声自语,墨镜下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、属于商人的算计弧度,“这生意,做得。”
他看向门外,阳光正好。
“或许,该考虑进点‘好料’了。”他想着那三千块钱,第一次产生了主动改善经营材料的念头。
毕竟,偶尔遇到这种“优质客户”,总得有点像样的“道具”才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