暮春午后的阳光，透过熙和堂前厅的雕花窗棂，斜斜切进室内，在地面上投下细碎的光影。空气中弥漫着薄荷与冰片的清冽，混着角落里艾草熏香的温醇，是独属于药铺的、让人安心的气息。
沐熙坐在临窗的诊桌后，指尖捏着一方小巧的白玉脉枕，正低头翻看案上的药膏方子。她今日穿了件月白色的交领襦裙，外罩一层浅碧色的纱罗比甲，长发松松挽成一个纂儿，簪着一支素银梅花簪，素净中透着几分雅致。萧之菡坐在她身侧的小凳上，手里捧着一本摊开的《外科正宗》，眉头微蹙，正对着书页上“玉露散”的配方出神。
“沐姐姐，你看这‘玉露散’里的芙蓉叶，若是换成新鲜的，药效会不会更好？”萧之菡抬眸看向沐熙，眼底带着几分探究。这段时间来，沐熙忙，她就跟着于敏辨药配药，跟着坐堂的于大夫学习望闻问切，从前对医术只是略懂皮毛，如今已能独立处理些简单的病症，连于大夫都夸她“悟性极高，进步神速”。
沐熙放下手中的方子，接过萧之菡递来的书，指尖点在“芙蓉叶”三字上，轻声道：“新鲜芙蓉叶确实清热消肿之力更强，但不易保存，且用量难控。咱们配的药膏是要批量售卖的，用炮制过的干叶，药性更温和稳定，也方便储存。”她顿了顿，从诊桌下的药箱里取出一个白瓷小罐，拧开盖子，一股清凉的草木香扑面而来，“你闻，这是今早刚熬好的‘清润玉肌膏’，里面就加了炮制后的芙蓉叶，你试试质地。”
萧之菡伸出指尖沾了一点，药膏细腻柔滑，在皮肤上轻轻一抹便化开了，没有丝毫油腻感。“比之前的版本更清爽了，”她眼睛一亮“沐姐姐，你新加了东西吗？”
“嗯，加了一成的玫瑰精油，既能中和草药的苦味，又能滋养肌肤。”沐熙笑着点头，刚要再说些什么，门外传来陈言恭敬的声音：“沐姐姐，沈公子和沈夫人来了。”
话音未落，沈淮安已掀帘而入，他身穿宝蓝色锦袍，腰束玉带，面含笑意，身后跟着一身淡粉衣裙的孟若依。孟若依比上次来的时候清减了不少，原本因病而隆起的腹部已然平坦了一些，脸色也从之前的蜡黄转为淡淡的莹白，虽仍有几分虚弱，却已不复往日的憔悴。
“沐姑娘，许久不见。”沈淮安拱手行礼，语气熟稔，“今日一来是带内子复查，二来，是给你送‘好东西’来的。”
沐熙起身相迎，目光落在孟若依身上，笑着道：“沈夫人气色好了许多，快坐，我先给你诊脉。”
孟若依依言坐下，将手腕搭在脉枕上，轻声道：“多亏了沐姑娘的药，这几个月我身子轻快多了，夜里也能睡得安稳了。”
沐熙指尖搭在她的腕上，凝神感受着脉象。脉象平缓有力，已无之前的沉涩之态，气血运行顺畅，症结显然已缓解不少。她又让孟若依伸出舌头，见舌苔薄白，津液充足，便收回手道：“现在比之前好得多了，只是脾胃还有些虚弱，我给你调整两味药，加些健脾养胃的，再吃一个月，过来复诊一次，应该就无大碍了。”
说着，她提笔在处方笺上写下新的药方，递给一旁的萧之菡：“之菡，按这个方子抓药，嘱咐沈夫人，每日早晚各一次，温服。”
“好的，沐姐姐。”萧之菡接过药方，快步走向药柜，熟练地按方抓药，称药、包药的动作一气呵成，显然已是老手。
沈淮安看着这一幕，眼中闪过一丝赞许，转头对沐熙笑道：“之菡姑娘如今的医术，怕是快赶上寻常坐堂大夫了。”
“她本就聪慧，又肯下苦功，进步自然快。”沐熙笑着应了一句，转头对陈言道：“把这几个月与西子楼合作的账目和出货记录拿来。”
陈言应声而去，不多时便捧着一个红木匣子回来，里面整齐地码放着账本和出货单据。沐熙打开账本，指尖划过密密麻麻的字迹，目光专注。账本上清晰地记录着每月发往南州西子楼的药膏的数量和金额，每一笔都对应着陈言手中的出货记录，分毫不差。
“这几个月，西子楼的专柜销量确实不错。”沐熙翻到最后一页，看着汇总的数字，眼中闪过一丝笑意，“一个专柜的月销量，快赶上熙和堂在春城的业绩了，南州的消费能力，比我预想的还要强。”
沈淮安闻言，脸上的笑意更浓：“可不是嘛！自从引进了熙和堂的护肤品，西子楼的生意红火得不得了，连带着其他物品销量都涨了不少。那些贵夫人、小姐，如今都以用熙和堂的‘清润玉肌膏’和‘桃花酿香粉’为荣。”他说着，从袖中取出几张银票，放在桌上，“这是这三个月的分红，按咱们之前约定的五成，一分不少。”
沐熙瞥了眼银票上的数额，并未立刻收起，而是抬眸看向沈淮安：“沈公子，西子楼如今的生意虽好，但南州的市场潜力远不止于此。你有没有想过，扩大合作规模？”
沈淮安眼睛一亮，身体微微前倾：“自然想！只是我正愁不知道从何下手。专柜的销量已经到了瓶颈，再想往上走，总觉得少了些法子。”
“我倒是有个想法。”沐熙端起桌上的茶杯，抿了一口清茶，缓缓道，“我这边正在规划‘护理小院’的事情。在京城，熙和堂已经开了一家，专门为客人提供皮肤护理、身体调养的服务，生意极好。客人可以在小院里享受专业的手法按摩，配合咱们的药膏和精油，效果比单纯外用护肤品要好得多。”
“护理小院？”沈淮安眼睛瞪得更大，“我听京城回来的人说起过，说有一家熙和堂开的小院，预约都排到半个月后了，没想到竟是沐姑娘的手笔！”他之前就觉得这“熙和堂”与沐熙脱不了干系，如今证实了猜想，更是激动，“姑娘快说说，这护理小院要怎么开？”
“很简单。”沐熙放下茶杯，语气从容，“这次的分红，你不必给我了，直接作为投资，咱们在南州开一家护理小院。合作模式还是按之前的专柜分红，五五分成。我负责提供药膏、精油、培训人员，你负责场地和日常运营。”
沈淮安闻言，毫不犹豫地点头：“好！这分红本就是姑娘的功劳，用来投资再好不过。场地的话，我在西子楼后面正好有个二进的院子，原本是用来放货物的，收拾一下就能用，不知道够不够？”
“二进院子足够了。”沐熙笑着点头，“前院可以做接待和等候区，后院隔出五六个房间做护理室，再留一间做储物间和员工休息区，刚刚好。”
她顿了顿，继续道：“接下来，你需要找几个十五六岁的姑娘，要求手脚勤快、心思细腻，最好是略懂些礼数的。找好之后，送到春城的熙和堂总部，我会安排专人培训她们护理手法、产品知识和接待礼仪，全部考核通过后，再派回南州。这些人的月钱和福利都按这边的规定来，会高一些，但也能留住人心。”
“没问题！”沈淮安一口应下，“南州那边我人头熟，找几个合适的姑娘不难。”
“还有药膏和精油。”沐熙补充道，“新配方的‘舒缓修护膏’和‘玫瑰精油’已经研制成功，下个月就能量产，正好供应南州的护理小院。到时候除了护理服务，还能在小院里售卖这些产品，形成闭环。”
她拿起案上的一支笔，在一张空白的纸上简单画了几笔，又道：“我还想了个‘会员充值’的法子。客人充值一百两，成为银卡会员，每次护理打九折，还能赠送一支小样；充值三百两，成为金卡会员，打八折，赠送一套基础护肤品；充值五百两，成为钻石会员，打七折，每月还能免费享受一次面部护理。这样既能锁定客源，又能快速回笼资金，你觉得如何？”
沈淮安听得眼睛发亮，连连拍手：“妙！太妙了！姑娘这脑子，真是比经商多年的老掌柜还厉害！当初决定跟你合作，真是我这辈子最正确的选择！”他原本只是想借熙和堂的产品提升西子楼的档次，没想到沐熙竟能想出这么多新鲜的法子，不仅能扩大生意，还能把客人牢牢抓在手里。
沐熙笑了笑，从抽屉里取出一卷宣纸，递给沈淮安：“这是护理小院的设计图纸，前院的接待区要摆些绿植和舒适的凳子，护理室要干净，挂纱帘，营造安静舒适的氛围。你回去照着图纸装修，有不明白的地方，随时派人来问我。”
沈淮安双手接过图纸，小心翼翼地卷好，仿佛捧着什么稀世珍宝：“多谢沐姑娘！我回去就安排人动工，保证半个月内装修好。至于培训的姑娘，我这就让人去挑选，半个月后准时送到春城。”
“好。”沐熙点头，“装修和培训同步进行，争取一个月后，南州的护理小院就能开业。”
说话间，萧之菡已经抓好药，将药包递给孟若依，细细嘱咐道：“沈夫人，这药要温服，服药期间忌生冷辛辣，记得再来复诊。”
孟若依接过药包，感激地笑道：“多谢之菡姑娘，我记着了。”
沈淮安站起身，对沐熙拱手道：“今日之事，真是麻烦沐姑娘了。我这就回去安排，有消息再派人来告知。”
“客气了。”沐熙起身相送，“一路慢走。”
看着沈淮安夫妇的身影消失在门口，萧之菡才收回目光，走到沐熙身边，好奇地问：“沐姐姐，你要在南州开护理小院？那以后是不是还要去其他地方开？”
沐熙重新坐回诊桌后，拿起之前的药膏方子，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，眼中闪过一丝憧憬：“南州只是第一步。等这边稳定了，还要去江州、青州……慢慢把熙和堂的牌子，竖遍大江南北。”
萧之菡看着她眼底的光芒，心中满是敬佩：“沐姐姐真厉害，不仅医术好，做生意也这么有想法。”
沐熙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：“都是一步步摸索出来的。你呀，先把医术学好，以后说不定还要你帮我打理各地的熙和堂分院呢。”
萧之菡脸颊一红，用力点头：“我会努力的！”
这时，陈言走了进来，恭敬地问：“掌柜，接下来还有几位预约的病人，是否现在请进来？”
“嗯，让他们进来吧。”沐熙收起思绪，重新拿起白玉脉枕，脸上恢复了专业的平静。
第一位病人是个中年妇人，因风寒咳嗽前来就诊。沐熙仔细诊脉，询问症状，很快便开好了药方。萧之菡在一旁认真记录，时不时提出自己的疑问，沐熙都耐心解答。阳光透过窗棂，洒在两人身上，一人沉稳从容，一人认真好学，构成了一幅温馨的画面。
忙碌间，沐熙的思绪偶尔会飘到南州的护理小院上。沈淮安有资源，有能力，西子楼的口碑也已经打出去，再加上护理小院的新颖模式和会员制度，想必能在南州掀起一阵新的风潮。这不仅是一次商业合作，更是熙和堂走出春城、拓展南州市场的重要一步。
她想起账本上那亮眼的销售数据，想起沈淮安激动的神情，心中涌起一股成就感。从最初的一家小小的熙和堂药铺，到如今的护肤品专柜、护理小院，再到即将拓展的南州市场，她的商业版图，正在一点点扩大。虽然每一步都需要花费心思和精力，但看着自己的想法一点点变成现实，那种满足感，是任何东西都无法替代的。
诊桌前的病人换了一个又一个，空气中的药香依旧浓郁。沐熙专注地为病人诊脉、开方，偶尔与萧之菡讨论几句病情，一切都井然有序。夕阳渐渐西斜，透过窗棂的阳光变成了温暖的橘红色，洒在账本上，将那些冰冷的数字也染上了一层暖意。
送走最后一位病人时，天色已经有些暗了。陈言进来收拾诊桌，萧之菡帮着整理药方，沐熙则靠在椅背上，轻轻舒了口气。南州的合作算是敲定了，接下来就是等待沈淮安那边的消息，再安排培训事宜。这又是一件落地的事，心里的石头，又轻了一块。
“沐姐姐，今天累坏了吧？”萧之菡端来一杯温水，递给沐熙。
沐熙接过水杯，抿了一口，笑着道：“还好，习惯了。等南州的护理小院开起来，说不定会更忙呢。”
“那我更要快点学好医术，帮沐姐姐分担。”萧之菡坚定地说。
沐熙看着她认真的模样，笑了笑，没有说话。窗外的天色越来越暗，街上传来零星的叫卖声，熙和堂里的灯笼被一一点亮，暖黄的光芒驱散了暮色，也照亮了沐熙眼底的坚定。她知道，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，但只要一步一个脚印，用心去做，总能实现自己的目标。而此刻，她能做的，就是做好眼前的每一件事，静待花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