心下不是滋味,凌枝先行喝掉一杯酒,真金不知她为何突然间变得这么严肃认真,正糊涂着,她却给自己满上了第二杯。
“老伯。”
她端上,她刚刚敬的是老伯,这次敬的是真金。
“老伯,我突然想起来了,耳环我不能送你一对儿,你得还我一只。”
“为什么?”
“因为我刚刚送你的耳环,是我心上人送给我的。他要是知道我把他送的礼物转手给了别人,肯定会生气的。”
凌枝故意这样说,她要给真金断了念想,哪怕这样残忍,但她就是要给真金断了念想。
真金懵了,凌枝强行把他的掌心掰开。
“还我一个。”
凌枝说着,一杯酒又闷吞了。
真金近乎傻了,一个瞬间而已,他就经历了各种乱七八糟的情绪。
总归气了,急了,一掌拍到桌上,往前一推。
“都还给你!”
“这真是我心上人送的,真不能给你一对儿,要不我还是给你钱吧?”凌枝作难堪状。
“不用!”
真金脸色难看,顺手将面前的那杯酒喝了。
凌枝赶紧给续上。
他又把第二杯喝了。
凌枝续上第三杯,他又给喝了。
凌枝续上第四杯,同时挡住他的手,抱歉地道:“老伯,别生气嘛。”
真金这才不猛喝了,但是照样不高兴。
凌枝抿了抿唇,理解他的心情,但过多的话也无法言说了。
慢慢端起第三杯酒,打算以喝酒的动作掩藏一些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。
“老伯,你不是说你是四川的吗?那你知不知道五粮液、泸州老窖?”
真金没有理睬,凌枝举着酒杯摇晃。
“我们那的酒文化啊,可有好几千年历史了。醇香型、酱香型、浓香型,老伯,你喜欢喝哪一款?”
这下让真金想起他今日跟踪的目的,暗怪自己,被几声“老伯”搅得心猿意马忘了正事。
“四川的酒文化历史悠久,源远流长,我当然知道。但我不好酒,相比起来,我更喜欢吃的东西。”
“什么吃的?”
“火锅。”
这一刻的真金也终于不再被她迷惑,神色闪过几分怀疑:“嗯?你们那有吗?”
“你们那有吗?”凌枝反问。
“四川太大了,相当于一个小国家。我们老家没有,但听人讲过。你知道吗?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?”
凌枝打个响指:“重口味,辣的!”
“辣?”
“嗯,要不我告诉你秘方?”
“你说。”
凌枝将上次在翁厨吃到的火锅做法和口味说出来,其实她当时就落实了真金的老伯身份。
真金当时在场,当时他就觉得这不就跟涮羊肉差不多吗?就是太辣了,咽不下去。这一捋了捋,凌枝今日的做法好像没什么问题。
“哦,这样。”他情绪不佳。
“你想吃吗?我可以给你做。”凌枝把脸庞凑到他的面前。
“再说吧。”
真金喝下一杯酒,他现在对吃没有半点兴趣,他还在为凌枝说的赵砚送的礼物不能轻易给别人,而心头膈应。
酒精有催化和麻痹的作用。
真金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,想的都是不开心的事,潜意识里始终都在告诉自己:我难过,我难过。
所以一顿晚饭下来,他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了。
饭后,两人同样是随便找了个借口,分开走了。
凌枝回到望江亭,躺在二层楼阁的床榻上。
她的酒量当真是被练出来了,一点没有醉的感觉。
夜色很晚了,快入冬了,外边的树梢,挂起了一层浓重的秋霜。
飘着凉意的房间,散着斑驳的光点。她看着那颗静静发光发亮的明珠,想到今日告知给陈亦安的地址,微微笑了。
她觉得自己有点用处,又觉得今天告知给陈亦安的地址,就如此刻的明珠一样,散发着的是热量,是希望。
凌枝爬身起来,走到明珠面前,明珠的光太强了,当日她从真金的白塔拿过来后,就立即做了一个灯罩,罩在上边的。
望江亭很大,就她一个人住,有了这颗明珠,再深的夜她也不怕。
她把灯罩拿开,瞬间感觉一股刺眼,本能歪过头躲避,明珠散发的强光随着她的视线到窗外,落到亭子口枝繁叶茂的树梢、树身、再到树根。
而某个树根底下,竟是蹲着某个男人。
凌枝仔细一看,不,那男人不是蹲,根本就是坐在地上的,背板依靠着树根,抱着自己的双膝,脑袋扎在膝盖上,身子没有半分动弹,好像是睡着了。
“王子?”
凌枝赶紧跑下去。
“王子。”
她捏住真金的肩,轻轻把他摇醒。
真金吃力地抬起脑袋,看到面前的人是凌枝,神色明显有一丝的不相信。
凌枝透过二楼明珠散发的光亮,也精准地看到了他脸上的红润,以及红润上被某些树梢遮挡,而出现的一些阴影。
“王子,你怎么在这儿啊?”
“小……”真金迷蒙着眼睛:“小……”
他嘴唇不停地抖动着,视线滑过了凌枝脸上的每一寸肌肤,经过挣扎,终于喊出了那个他独有的称呼。
“小……小……小凌丁!”
喊出来的那一瞬间,他重重地落了一口气,身子整个瘫软地落到布满秋霜的泥土上,就像是厚重的心墙被整个撞开,又是畅快又是绝望。
“王子!”凌枝赶紧扶上一把。
真金苦笑,有些懊恼,他本打算的是不再执念,可今日又被轻飘飘地迷了心窍。冰冷的双手慢慢捧上凌枝的脸颊,随之力道加重、加重。
“小凌丁,是我!是我!”
“王子。”
“小凌丁,是我呀!”
凌枝还想着装,在天府楼分开的时候,真金还编了一个继续流浪的理由,她没想到他反倒醉成这样。
“王子,我扶你起来。”
她要把他拉起,反被抓过了手。
“王子,你喝醉了。”
“我是醉了。”
真金把凌枝的手掌挡在自己的嘴唇和鼻子上:“眼睛骗不了人,这么久了,你当真是一点感觉都没有吗?”
“王子……”
“是我啊,小凌丁!”
“王子,你起来。”
凌枝近乎是用着一种恳求的语气,她有点装不下去了。
真金不起来,红润脸上一片接一片的晶莹闪,不知是霜还是泪,苦涩笑起。
“宋人……你是宋人……呵呵呵呵……我是蒙古人……”
越说越无助,越说越激动,他把无助和激动变成强求,把凌枝的手抓紧,跟她对视一下,然后将她整个抱住。
“宋人又怎样?我就是喜欢你!宋人没关系,我可以保护你!小凌丁,你别痛恨我们……小凌丁,我好喜欢你……我就喜欢看着你蹦蹦跳跳,开开心心……我真的好喜欢你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