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已变黑的树林里,张力的声响打破了诡异的沉寂。
斗智斗勇了一天,赵砚的伤口真的撕裂了,他无法再带着锦娘行走了。
他也不知道这是哪,反正逃跑的时候,他特意避开了翁厨、春梦楼等几个容易被怀疑的点。还绕着走了挺远,天也黑了,所以这里相对安全。
锦娘本身受辱的时候是裸体,赵砚救她的时候情急,只给她裹了一件长长的外裳,这时候两人一同跌地,就导致外裳松散开,露出了一侧胸脯和肩膀。
然而锦娘并没有去拉衣裳,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状态。
漆黑中赵砚看她不是很清楚,就隐隐听得女人在哭泣,由默默地哭、无声地哭、到不断地哭、泪如滔滔江水地哭!
赵砚不知如何安慰,只能先由着她,后打算劝劝,锦娘却一下子起身,抓走了他丢落的剑,倏忽间跑了老远。
“锦娘?”
赵砚赶紧去追,锦娘却心意已决,持剑欲自刎,逼得他大喝:“刘瑾娘!”
“我想死——”
锦娘咆哮,震得宽大的外裳又从肩上滑落。
“你别乱来!”赵砚伸着手,一步一步地靠近她。
“他们抢了我们的家园,为什么还要这么折磨我们?我们不过就是为了赶走侵略者,为什么?为什么?”
锦娘撕心裂肺,赵砚趁其不备夺了剑,然后快速把衣服给她归位,该系带子的系带子,该扣纽扣的扣纽扣。
“你别乱来,我给你赎身。”
赵砚的目光低落在手中的动作,面无表情,语气平常,要不是经历了事,都让人怀疑是听错了。
到了此刻,其实也让人能够判断得出,今日之事绝不是八个轿夫和一个锦娘那么简单,他们还有别的同伙。
赎身的分量不一定就是关乎风月,他只想把她已经支离破碎了的身和心,尽量修补完整一点。
她的身上像尸体一样冰冷。
衣服整理好,锦娘也慢慢平复了一些情绪,但身子还是不停地抽搐着。
“刘瑾荣是不是已经死了?”
赵砚没回答,她蓦然又激动:“那么惨,肯定是死了!肯定是死了!”
赵砚怕她钻进牛角尖里,掌住她的肩膀,好言说道:“你要是寻死,那你哥哥所有的一切,不都白做了吗?”
“你怎么知道他是我哥哥?”
赵砚半真半假地哄慰道:“我中过毒,你知道吗?就在乌巷,是他救了我。当时他跟我说,说他姓刘,还有一个非常可爱的妹妹。他说他的妹妹很棒,还说他要和妹妹,去做一件很了不得的事。”
锦娘颤抖地吸口气:“你骗我!他两年前就不认我了,还说当我死了,他说他当我死了!”
“没有!哥哥哪有不疼爱妹妹的?他只是不想让你受委屈,说了一些气话而已。”
锦娘早是泪流满面。
两年前家园被踏,朝廷跑了,反抗的亲朋好友全死,只剩下她和既为父又为兄的刘瑾荣。
她急于挣钱报仇,一纸契约将自己卖入了春梦楼,刘瑾荣知道后扇了她两巴掌,扬言从此断绝关系。
好在是一阵子时间过后,她去找了刘瑾荣几次,几次求见之下,两兄妹终于和好了。
赵砚见这话题对锦娘有效,便顺着继续说:“你哥哥为什么会跟我说那些话呢?嗯?是不是你向他提过我?”
锦娘反应了一下,傻傻地点头:“提过,因为你没有一次欺负过我。”
“那不就对了。所以你要相信我,今天的事没什么大不了。我先带你去柳姑娘的医馆,她人很好,她会照顾好你。我还有两个孩子,非常的活泼可爱,他们可以陪着你玩。”
锦娘顺利地被带偏了,满眶的盈盈里闪现出一丝丝的惊:“你有孩子了?”
赵砚轻轻抿笑道:“嗯,都快九岁了。”
“可是你才……”
锦娘分明不相信,他这么年轻,怎么会有两个九岁的孩子了?
赵砚故意保留神秘说:“你去看看就知道了。”
锦娘将信将疑,但这时候的她没太多心思关注那个,说话稍微一停歇下来,就又想到了今日的惨。
赵砚赶着又说:“不仅是孩子,我还有个很会武的朋友。所以你以后想学武就可以学武,想学医就可以学医,想玩也可以跟着孩子们玩。”
锦娘的眼泪争先恐后地滚。
她在春梦楼折服的男人不少,曾经赵砚对她不痛不痒,她还跟冰巧较过劲,说一定要拿下他。
如今她似乎拿下了,他哄着她,生怕她有哪里不满意,还主动说了给她赎身的话。
这是她想要的结果,又不是她想要的结果,真他妈讽刺!
许久,她应下了:“好。”
——
柳絮的医馆在临安北街,蒙古占领临安后对顺从的百姓并没有大杀特杀,这毕竟是宋的国都,忽必烈一直强调的都是要大力发展。
可难免有人不服,柳絮的师父当年不服,跟元兵拼死搏抗,人在当场就死了,元兵也在当场把医馆焚毁了。
现在是一片废墟,零零碎碎剩着个别家具,几个门口都被贴了封条,元兵把这当成雷区,视为不祥,平常不会到这来。
普通人也不会来,因为怕被元兵怀疑成他们有旧的念想。
在赵厨和守卫的护送下,柳絮轻车熟路地带了孩子来落脚。简单收拾一下,短暂居住没有问题。
当然门口的封条保留着,免得吸引到元兵的目光。
赵砚带锦娘去时,已是亥时,大致给柳絮说了情况,柳絮便给锦娘看伤,赵砚则往翁厨赶。
锦娘对他恳求道:“可以去把冰巧救出来吗?”
“除了冰巧,你们的人,还有谁?”
“门口最招摇的那几个姑娘,其余就没有了。”
“好。”
野利羌今日受了气,肯定会带人到翁厨一顿盘查,赵砚先回去看看,一切正常,给匠人安排了一些要说的话术后,就蒙面去了春梦楼。
春梦楼在繁华的正街上,十分显眼的位置。
路上碰到蒙面的杨蛟,两人一同看到春梦楼中熊熊燃烧着的火光,和在熊熊火光之中,听到的一些女人的惨叫。
野利羌先动手春梦楼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