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头还是老样子,皮肤褶皱,胡子白花,有点佝背,一身褴褛。
但是,关押玉书玉米的那个房子,老头也知道,现在野利羌正在让吴窃熊铁的死亡发酵,还是预防一点得好。
凌枝犹豫一下,说道:“那两个混混已经死了,你知道吗?”
“死了?”真金理衣服的动作有点卡顿:“什么时候死的,我不知道啊。”
“头颅都挂到了城门之上,你不知道?”
“不知道呀,我这两日才到临安来的。”
“你之前去哪儿了?”
“之前啊……”真金想了想后说:“之前没地方去,也怕被那两个混混打,就想起你说的离开临安,去江南的哪儿哪儿都行,所以就在周边流浪了。”
“那为什么现在又回来了?”
“唉!”真金撑着膝盖站起,装作骨节不好的样子。凌枝哪怕对他有所警惕,却也扶了一把。
“老家山路崎岖我肯定是回不去了,前阵子还下雨,我浑身的骨头都痛,我以为我就要死了,身边又没个人,就突然想到了你。想着想着,要不死也死到临安吧。”
凌枝稍有动容,继续问:“那以后呢,打算怎么办?”
“以后啊……”真金抠抠脖颈,凌枝瞥了一眼,他的脖颈褶褶皱皱的。
“就住乌巷吧,那便宜。到处睡石头水沟,身子承受不住啦。”
“嗯。”凌枝点点头,从书包摸出一袋碎钱:“去租房吧,我不能出面,那个野利羌恨不得打死我。”
真金盯着那袋钱,着实感觉无颜。他的无数句谎言,换来的却是别人的整片善良。
“嗯?”他不接,凌枝冲着掂了一下。
真金鼓足勇气接过:“好,等我租了房,就把房号告诉你,到时邀请你来我家做客。”
“好。”
“那你们现在是要去哪里?”
“夜黑了,我们要回去了。老伯,我们是借住在别人那里的,不能收留你。你尽快去租房吧,我们到时来找你。”
“就就,就要走了?”真金急出结巴。
“走了。”凌枝毫不留情,拉过孩子就走。
走了几步路,俩孩子回头,看到真金立于原地,呆呆地望着他们。
玉书悄声道:“哥哥,你到底要做什么?”
从凌枝主动向真金提及吴窃和熊铁那一刻开始,玉书玉米就知道凌枝要做什么动作了,后又听她一直问真金的行踪,就知道她是在怀疑别人,所以他们刚刚才没有插过一句话。
凌枝小声问:“他还在吗?”
玉书再看一眼:“在。”
凌枝加快步伐,绕个弯彻底消失在了真金的视线中。然后从书包里取出一个拳头大的东西,绕个弯又跑到了真金的背后。
真金没有发觉,捏着她给的那袋钱,垂头丧气。
偶遇到她,本该是一件十分开心的事情,可是她又给了他钱。
她给了他钱,却没有跟他说多久的话,她好像只是可怜他那么简单。
真金很落寞,脚步犹豫着是去追上凌枝,还是识趣远离,却一下子被一个类似于捕猎踩夹的东西绊住,尖锐的铁钉钉着他的脚踝,冒出一股疼痛。
真金迅速在踩夹上寻找机关,找到后抠了一把,踩夹打开了,他脚踝上满是红色的钉子印。
不远处的凌枝见着这一幕,心下五味杂陈,就一个糟老头子,她怎么可以使用这种伎俩呢?
“哥哥。”玉书跑上来:“那可是老伯诶。”
玉米也扯着凌枝的衣袖摇晃,好像她真的做错了事。
凌枝撇了撇嘴,心下谴责。她想看看老伯的伤,唐突上去又说不通,直接走人吧,又不好受。
她试着道:“要不我们装偶遇?”
纷纷点头,事已至此,只能如此了。
故意耽搁了些时间后,凌枝靠拢真金:“老伯,你还没走?”
真金有点出神:“小凌丁?”
凌枝瞄了一眼他的裤腿说:“本来想回去,但想着反正要吃饭,不如就吃了再回吧。你呢老伯?吃饭没?一起吧?”
“好啊,好啊!”真金大喜过望,他正懊悔自己没有把握好机会呢。
“我们去吃好吃的。”凌枝微笑着挽过真金的胳膊,她做的小机关,她太懂机关的威力了,年轻人不至于,老年人可不行。
“那个,小凌丁……”真金把手臂略微抽了抽:“我一个糟老头子,你别扶着我。”
“我们去天府楼吃火腿怎么样?”凌枝望着不远处的酒楼,说话的时候手上的力道顺带紧了一把。
“好,好。”真金感觉到了,也不推开她了。
“玉书玉米,带路!”凌枝说得非常欢喜。
“好嘞!”
凌枝看着他们蹦蹦跳跳的身板,沉默了一会儿,才以聊天的口吻说:“老伯你不饿吗?怎么走得这么慢?”
真金笑了笑:“哎哟,骨节病犯痛了,你担待一下。”
“需要去看郎中吗?”
“不用。”真金拒绝得飞快。
凌枝把自己的速度放慢一点:“老伯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呀?”
两个人的视线都朝着前方,凌枝看不到真金的表情,只觉得真金这次的回应比刚刚的用时久。
“什么事呀?”
她以为他的停顿是想瞒着受伤,不想戳破他,随便找了个话说:“你看你,这么大把年纪了,还总说自己有钱,你的家庭,以前不会是贵胄吧?”
“我贵胄?”真金摊开手上的老茧:“哪个贵胄会这样?”
凌枝瞄一眼,继续朝前走。
真金努力跟她保持并排:“我以前家境是优渥,后来兄弟跟我争家产,我输了,但还是有点余钱养老的。”
“你不是说你四川的吗?哪个大家族,说来我听听。”
“怎么着?小凌丁,咱们认识这么久了,你还不相信我?我还以为这几个月,你会惭愧地想念我呢!”
“我为什么要惭愧?上次我不是给你钱了吗?”
“就那么几块铜板,早被我一顿给吃光了。”
“你——”
真金冲着凌枝头一歪,既不要脸又不要皮。
凌枝假装用不识好歹的眼神白了他一眼,而后都乐乐呵呵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