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色中的凌霄山主殿,清冷中透着一丝难得的暖意。夏蓝推开寝殿的门,一股清雅的桂花香便扑面而来。
只见临窗的玉案上,那只月宫桂枝已被精心插在一只天青釉瓶中,枝条疏密有致,金蕊在明珠光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泽,为这素来冷峻的寝殿平添了几分生机与雅致。
夏蓝驻足欣赏了片刻,连日来紧绷的心弦不自觉地松弛了几分,唇角微微扬起。
师尊。云溪正坐在一旁的小几前,执笔在宣纸上勾勒着什么,见他回来,立刻放下笔起身,熟练地为他斟了一杯温热的灵茶。
夏蓝接过茶盏,目光柔和地掠过那瓶桂花,又落在云溪未完成的画作上。
画中正是这瓶桂花的写意,虽笔触尚显稚嫩,但构图巧妙,竟抓住了月宫桂花那份清冷孤傲的神韵。
我们云溪连插花都这么厉害,夏蓝抿了一口茶,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赏,画得就更好看了。这瓶桂花经你一摆,比为师随手带回来时好看多了。
云溪被他夸得有些不好意思,唇角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,在他对面坐下:师尊喜欢就好。
夏蓝看着眼前乖巧的弟子,想起他近日的刻苦,心中微软。他放下茶盏,语气温和地问道:
我最近听说,你又托人去采买了不少画纸和颜料?每月的份例灵石可还够用?
他顿了顿,想起自己曾在商行见过的那些昂贵画材,我听说好的矿物颜料、灵植汁液价格不菲,以后别自己省着灵石买了,需要什么,直接从为师的私账上支取便是。回头我也跟穆棱真人打声招呼,让他帮忙留意着各大商行里来的上好画材,给你留着。
云溪闻言,眼睛微微睁大,随即低下头,轻声道:多谢师尊。
夏蓝看着他,又想起一事,沉吟片刻道:云溪,你于丹青一道颇有天赋,虽然自学已然进境神速,但闭门造车终究有限。要不……还是正经去寻一位老师,系统学一学?
云溪猛地抬起头,眼中瞬间迸发出惊喜的光彩,然而,那光彩只闪烁了一瞬,便迅速黯淡下去。他摇了摇头,声音恢复了平时的低沉:
师尊,我……我想我还是专心修炼吧。画画……只是爱好而已,不能耽误正事。
夏蓝看着他这副模样,心中不由得一痛。他伸出手,轻轻拍了拍云溪的肩,语气坚定而温和:
傻孩子,修炼之道,讲究的是张弛有度,水滴石穿,最忌急于求成。
为师看你日日将自己逼得太紧,心里也难受。劳逸结合,心境开阔了,于修行反而更有裨益。
他见云溪还想说什么,便摆了摆手,不容置疑地道:就算是爱好,能将它学得更好,不也是一件美事?此事就这么定了。明日为师便去帮你打听打听,仙界哪位画师技艺精湛,品性也好,届时请人家上门来教你,也免得你奔波。
他看着云溪,眼神充满了鼓励:我的弟子,无论是修行还是爱好,认真对待就好,至于结果——不必有任何负担。
云溪望着师尊温和却坚定的目光,鼻尖微微发酸,他张了张嘴,最终没有再拒绝,只是用力地点了点头,将那声哽咽压回了喉间,轻声道:是,师尊。弟子……明白了。
次日,他与玄清一同去了元景那儿。不同于百草峰的药香弥漫,元景的山峰更显清冷简朴,云雾缭绕间,唯有松涛阵阵。
元景见到他们同来,眼中并无太多意外,只是深深看了夏蓝一眼,那目光复杂,包含了太多难以言喻的情绪——有关怀,有愧疚,或许还有一丝如释重负。他没有多问两人之间是如何打破僵局的,只是平静地将他们引入内室。
谈话间,元景拿出了一些旧物。
有几封泛黄的信笺,是蓝玉烟的父母与元景论道、或是托他照看年幼玉烟的书信,字里行间透着熟稔与信任;还有几件蓝家特有的、象征着友谊的信物。
证据不算多,但足以表明元景与蓝家,尤其是与蓝玉烟父母的关系确实亲厚,并无任何仇怨的迹象,实在缺乏屠戮对方满门的动机。
而玄清,则直接搬来了一个沉甸甸的紫檀木箱。
打开箱子,里面是分门别类、整理得一丝不苟的卷宗、笔记、以及一些零碎的、看似无关紧要的物件。
有对当年那种奇毒成分的反复分析推演,有对可能接触到毒药并有能力配置之人的排查记录,有对蓝家仇敌或潜在利益冲突者的调查,甚至还有对一些古老禁忌法术、操控心神秘法的搜集研究……林林总总,跨越了二百年的时光。
每一份笔记都字迹工整,条理清晰。
夏蓝沉默地翻看着这些凝聚了玄清二百年来心血与悔恨的“证据”,心中慨然。
若这一切都是演戏,那这戏也做得太足、太真、太耗费心神了。能伪装二百年的良师益友,处处流露出真情实感,甚至在无人可见的暗处,依旧为此事奔波劳碌,留下这满箱的痕迹……
若真是伪装,那这演技也堪称登峰造极,他夏蓝认栽。
基于现有的线索,三人初步明确了方向。
元景神色略显凝重地开口道:
“有一事……前些时日,人界朝廷通过特殊渠道递来消息,说近来蓝家旧址附近,空间似乎不太稳定,时常有异常的鬼气与魔气泄露,疑似……有人以那里为节点,暗中搭建连通鬼界和魔界的桥梁。他们怀疑,是仙界之人在其中主导或协助。”
他看了一眼夏蓝:“当时见你心神损耗太重,此事又牵扯到蓝家旧地,怕再刺激到你,便暂且压下了未提。”
夏蓝闻言,眉头立刻蹙紧:
“怎么什么事都能扯上仙界?人界自己监管不力,出了纰漏,有人偷偷私联异界,按规矩该罚他们自查整改才是,怎么听这意思,倒像是要我们仙界负全责?”
玄清在一旁沉声接口,显然对此事已有了解:
“玉烟,你上回去人界,想必也看到了。那几个皇子为了夺嫡,内战断断续续打了快半年,劳民伤财,生灵涂炭,据说成年的男丁都快征调殆尽了,还没争出个结果。
如今边境告急,似有外族趁虚而入,那几个皇子才不得不暂时休战,声称要一致对外。可连年征战,国库空虚,兵源枯竭,他们哪还有兵力抵御外敌?”
他顿了顿,嘴角露出一抹带着冷意的弧度:“也不知是哪位‘人才’给他们出的主意,说是……可以尝试‘请阴兵’助战。”
“请阴兵?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