风裹着冰粒砸在崖边的青石上,发出细碎的响。两人就这么立着,瀑布的轰鸣成了唯一的背景音,直到元景先开了口,声音比潭水还沉:“东咀城的仿灵术,你查得怎么样了?”
夏蓝指尖的霜化了点,黏在石缝里,他没回头,只淡淡道:“还在查。鬼界说仲才是独自逃狱,仿灵术是自学的。”
“自学?” 元景的声音里带了点不易察觉的冷意,眉峰微蹙 —— 这是他往日训诫弟子时常见的神态,却没了往日的严厉,反倒像在陈述一桩显而易见的荒谬事,“油锅地狱的灵力压制,连百年厉鬼都难修炼,他一个罪鬼,哪来的本事自学仿灵术?”
这话戳中了夏蓝心里的疑团,他指尖顿了顿,依旧没抬头:“师父也觉得有鬼?”
“不是觉得,是肯定。” 元景往前走了半步,目光落在夏蓝身上,眼底的冷意渐渐淡去,像落了层温雪。他抬手拂去崖边青石上的霜,声音软得发沉:
“当年把你带回仙山时,你才十二岁,怀里揣着半块染了血的家传玉,眼睛红得像燃着的炭。白天攥着木剑在演武场练到手臂抬不起来,夜里就缩在柴房角落,嘴里反复念着‘报仇’,连饭都忘了吃。”
夏蓝垂着眼,指尖无意识地抠着,仿佛能透过元景的话,看见那个满身恨意的孩童。
“有次你硬撑着练了三天三夜,最后直挺挺倒在雪地里,高烧不退。” 元景的声音又低了些,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怅然,
“我和你清梦师叔守在床边,你烧得糊涂了,还攥着我的袖口喊‘师父,教我变强’。清梦劝你‘仇要报,可命没了,什么都没了’,你却哭着说‘家都没了,命算什么’。”
瀑布的水声还在耳边响,却没了刚才的静心效果。夏蓝沉默片刻,忽然抬眸,目光落在元景脸上,声音冷得像崖边的冰:
“师父当年说,能教我报仇。如今我已是仙门最强,却连仇家是谁都不清楚。”
元景脸上的温和瞬间褪去,神色变得复杂,他别开目光,重新望向奔涌的瀑布,声音沉得像压了石头:
“你又不是不知道,当年的仇家并非一个人两个人。是个藏得极深的组织,甚至牵扯到仙门几派勾结,稍有不慎,不仅报不了仇,还会把自己搭进去。”
夏蓝的肩线绷得更紧了,心里却清明了几分 —— 蓝玉烟如今的身份,说好听是执掌仙界事务,实则是被架在高处的傀儡。
前几日他不过是和魔尊多见了几次面,仙门里就有长老暗地议论 “耽于私事,不顾大局”。
若是真的毫无凭据就提 “讨伐仇家”,怕是先会被冠上 “扰乱仙界法度” 的罪名。
他看着元景复杂的侧脸,心里的疑团渐渐散了些 —— 至少元景没否认 “仇家” 的存在,也没刻意歪曲过往。或许,元景真的不是害蓝家的罪魁祸首。
这个念头让他微微松了口气,他实在不想看到,蓝玉烟这样背负着血海深仇的人,还被蒙在鼓里二百年,认了仇人做师父。那样的结局,太残忍了。
“那师父当年为何不查?” 夏蓝追问,声音里的锐利淡了些。
元景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,随即叹了口气,声音里带着几分疲惫:“查了,只是太难。那组织行事缜密,当年的痕迹几乎被抹得一干二净。我教你修炼,让你变强,就是等你有能力了,再一起把真相挖出来。”
夏蓝没再说话,重新垂下眼。
瀑布的水砸在潭里,溅起的冰花落在他的衣摆上,冻得皮肤发紧。
师徒俩又陷入沉默,只有风裹着冰粒的声音,在崖边绕来绕去,像在替两人藏着没说出口的话。
元景却忽然转身,从储物袋里取出件东西 —— 是件红色的毛领披风,狐毛领泛着柔和的光泽,看着就暖。他伸手,轻轻将披风搭在夏蓝肩上,动作慢得不像往日雷厉风行的模样。
夏蓝愣了,肩头触到毛领的温软,像被烫了下似的,下意识抬头看元景。披风的系带垂在身前,红色衬得他月白的衣摆愈发清冷,也衬得元景的神色格外柔和 ——
眉峰没了往日的紧绷,眼底的复杂淡了些,只剩一片难得的温。
“崖边风大,法力再深厚呆久了也伤身子。” 元景的声音又软了些,伸手替他理了理毛领,指尖不经意间碰到夏蓝的肩,很快收回。
夏蓝的指尖轻轻碰了碰毛领,温软的触感顺着指尖往上爬,原着里的元景对蓝玉烟,与其说是师徒,不如说蓝玉烟是他豢养的禁脔,而这个世界中的元景,也是严厉更多,他从未想过会有这突如其来的温情,比刚才的坦荡更让他错愕。
元景像是没察觉他的怔忡,目光望向崖外的云雾,声音轻得像在说给风听:“其实,我第一次见你,不是在蓝家灭门后。”
夏蓝的指尖顿住。
“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,那年仙界新年,瑶池开宴,你父母带着你和你姐姐来赴宴。”
元景的嘴角牵起个浅淡的弧度,是夏蓝从未见过的模样,
“你那会儿才四岁,穿着身红棉袄,像个滚圆的小福娃,手里攥着块桂花糕,到处跑。没留神撞进我怀里,桂花糕掉在地上,你也没哭,就睁着圆眼睛看我,还伸手扯我的袖子。”
他顿了顿,声音里多了点笑意,带着回忆的柔软:
“我那会儿穿的和你现在穿着差不多,你扯着我的袖子,说‘叔叔,你的白衣服没有我的红衣服亮’。你姐姐在旁边笑,说你没礼貌,你还皱着眉反驳‘本来就是红的好看’。”
夏蓝垂着眼,听着元景的话,忍不住低头看了眼身上的披风 —— 毛领边缘绣着细密的缠枝纹,针脚精致得没话说,可这纹样略微老气。
差点忘了元景是上千岁的老人了...
心里暗暗吐槽,可肩头的暖意却顺着血管往心里钻,软得发沉 —— 原主蓝玉烟,原来也曾有过这样鲜活的童年,有过有人记挂着他喜好的时光。
“那时候我就想,蓝家的孩子当真是灵气,姐弟俩又都是难得一见的奇才。” 元景的声音又沉了些,目光落在夏蓝身上,带着点怅然,“没成想,后来会出那样的事。”
夏蓝的肩线几不可察地松了些,握着披风系带的手紧了紧。
他缓缓起身,月白的衣摆扫过青石上的霜,转身面向元景,抬手拱手行礼,声音比刚才软了些:“多谢师父。”
【系统:元景好感度上升。】
元景与他差不多高,目光落在他脸上,没了往日的严厉,只剩温和。
他抬手,轻轻拍了拍夏蓝的肩膀:“自家师徒,不必多礼。”
话音刚落,远处忽然传来 “咻” 的一声,紧接着是烟花炸开的轻响 —— 白日里的焰火虽不如夜里绚烂,却也在云层下绽开淡淡的金红,像撒了把碎星。
“他们在准备瑶池宴了。”夏蓝抬头望去,元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,轻得像被风裹着:
“玉烟,又长大一岁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