送走陆震云后的上海,天色依旧阴沉。顾清翰回到市区边缘那个潮湿的地下室,阿成和大壮正焦急地等待着。看到他安全回来,两人才松了口气。
“队长,陆大哥他……”阿成忍不住问。
“船开了。”顾清翰的声音很平静,听不出什么情绪。他脱下沾满灰尘的外套,直接走到那张铺着地图的破木箱前,“现在开始,我们要尽快恢复联络线。”
他没有给自己太多时间去感伤。第二天一早,顾清翰就带着阿成开始行动。他们像两只谨慎的猎豹,在遍布眼线的街道间穿行。顾清翰变得更加沉默,话比以前更少,但眼神却愈发锐利。每次出门前,他会反复检查伪装细节;每次接头,他会预先设计三条以上的撤离路线。
有一次,他们试图联系一个战前发展的外围人员。约定的杂货店门口却多了一个修鞋摊,摊主的目光总往店里瞟。顾清翰立刻拉着阿成拐进隔壁茶馆,从后门绕了三道巷子才离开。后来证实,那个联络点确实已经暴露。
“队长,你怎么看出来的?”阿成后怕地问。
“鞋摊太新,鞋匠的手太干净。”顾清翰简单回答,手指在地图上划过,“这个点不能用了,我们试试从码头苦力这边找突破口。”
重建工作困难重重。有的关系断了,有的人变节了。有次他们好不容易联系上一个跑船运的中间人,对方却暗示要加价五倍黄金。顾清翰二话不说就放弃了这个渠道。
“我们可以再谈谈价……”阿成觉得可惜。
“风险大于收益。”顾清翰摇头,“宁可慢一点,也要绝对安全。”
他变得更加耐心,也更加果断。白天,他扮成各种身份四处活动;晚上,就在煤油灯下研究地图和情报。他把陆震云留下的那方手帕压在枕头下,但从不在人前拿出来。只有深夜偶尔惊醒时,会下意识地摸一摸那方丝绸。
三个月过去,他们终于重新建立了一条通往苏北的秘密交通线。虽然比过去更迂回、更缓慢,但总算又听到了根据地的消息。
这天深夜,顾清翰收到第一批通过新线路送来的药品和经费。他仔细清点后,把大部分药品分装好,准备送往急需的联络点。
阿成忍不住说:“队长,留一点备用药吧。你的咳嗽一直没好。”
“前线更急需。”顾清翰继续手上的活计,“明天一早,你送这批药去十六铺。记住,如果看到窗口晾着蓝床单,说明安全。”
“明白。”阿成点头,看着顾清翰在灯下越发清瘦的侧脸,“队长,你说陆大哥现在到香港了吗?”
顾清翰包药的手顿了顿,随即又继续动作,声音很轻:“到了。他一定在想办法开展工作。”
他没有多说,但阿成看见他嘴角有一丝极淡的笑意。那笑意很快消失了,顾清翰又恢复了平日冷静的神情:“早点休息,明天任务很重。”
煤油灯被吹灭,地下室里陷入黑暗。顾清翰躺在简陋的床铺上,睁着眼睛。窗外传来遥远的汽笛声,像是另一艘船正驶向远方。
他相信,所有的离别都是为了更好的重逢。在这个信念支撑下,他必须坚持下去,直到胜利的那一天到来。而此刻,他还有太多事情要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