极司菲尔路76号,池田浩二的办公室内,空气凝滞而压抑。窗外上海的天空,依旧是那片令人厌倦的铅灰色。办公桌上,关于近期“治安肃清”成果的报告堆叠着,上面罗列着不少破获的“反日团伙”和击毙逮捕的“匪徒”名单,数字看起来颇为可观。
但池田的目光并未在这些报告上多做停留。他背对着门口,站在那幅巨大的上海市区地图前,双手背在身后,指尖无意识地捻动着。地图上,代表近期发生零星抵抗事件的红点稀疏了不少,尤其是在他之前重点圈出的苏州河两岸区域,几乎陷入了一片沉寂。
他的副官宫本站在一旁,语气带着几分邀功式的汇报:“将军,根据您的指示,我们对目标区域进行了持续一个多月的高压排查和清剿,效果显着。‘判官’及其同伙的活动似乎已经完全停止,可能已经逃离,或者……在内讧中覆灭了。”
池田没有回头,也没有立刻回应。办公室里只剩下他指尖偶尔摩擦的细微声响,以及窗外隐约传来的城市噪音。这种沉默让宫本有些不安。
良久,池田才缓缓开口,声音平静,却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:“停止?覆灭?”
他转过身,目光锐利地看向宫本,嘴角勾起一丝近乎嘲讽的弧度:“宫本,你见过受伤的猛兽吗?”
宫本愣了一下,不明所以:“将军?”
“当一头猛兽,比如一头狼,或者一只老虎,被猎人重伤之后,”池田踱步到窗前,望着楼下戒严的街道和巡逻的士兵,“它不会立刻倒下,也不会疯狂地反扑。它会做的第一件事,是立刻躲进最隐蔽的洞穴,或者最深的草丛里。它会舔舐伤口,压抑呼吸,一动不动。表面上,你看不到任何迹象,仿佛它已经消失,或者死了。”
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层建筑,看到了那片混乱的棚户区和废墟:“但这个时候,恰恰是它最危险的时候。因为疼痛和饥饿会折磨它,求生的本能会驱使它。它在等待,等待猎人放松警惕,等待一个可以一击致命、或者逃出生天的机会。它的耐心,和它的獠牙一样,是它的武器。”
池田转回身,走到地图前,手指点在那片沉寂的区域上:“‘判官’就是这样一头受伤的猛兽。我们的打击,没有打死他,但肯定让他损失惨重,切断了他的爪牙,把他逼进了最深的阴影里。他现在很痛苦,很困难,但绝不会甘心就此消亡。”
宫本似乎有些明白了:“您的意思是……他在蛰伏?”
“不是简单的蛰伏,”池田的眼神变得深邃而危险,“是积蓄力量,是等待时机。他这样的人,不会轻易放弃。他就像一颗钉子,深深扎在这座城市的肉里。拔不出来,他就会一直让你疼。而现在,他缩回去了,反而让我们更难找到他。”
他拿起一支红笔,在地图上那个区域轻轻画了一个圈,但这次没有连线:“他之前的活动模式,已经被我们摸到了一些规律。现在他彻底静默,反而说明他意识到了危险,变得更加谨慎,也更难预测。但这不代表他放弃了。”
池田放下笔,看向宫本,语气恢复了那种不容置疑的威严:“传我的命令,对那片区域的明面搜查可以适当放松,给外界一种我们已经转移目标的假象。”
宫本有些疑惑:“放松?那不是给他喘息的机会吗?”
“就是要给他喘息的机会,”池田冷冷一笑,“也要给他……犯错误的机会。把明处的压力撤掉,但暗处的眼睛,要睁得更大。盯死所有可能与他有联系的残存渠道,盯紧黑市上的药品和武器交易,盯住任何试图重新建立联系的蛛丝马迹。”
他走到办公桌前,双手撑在桌面上,身体微微前倾,盯着宫本的眼睛:“耐心点,宫本。狩猎,尤其是狩猎一头狡猾而坚韧的猛兽,急不得。他现在躲得越深,忍得越久,等他忍不住再次探头的时候,露出的破绽就会越大。”
池田的眼中闪烁着猎手般冰冷而兴奋的光芒,一字一句地说道:
“他会忍不住出来的。而我们要做的,就是在他出来的那一刻,确保网已经准备好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