极司菲尔路76号,这栋位于沪西的灰色大楼,如同一只匍匐在阴影里的毒蜘蛛,向整个上海滩辐射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恐怖气息。这里,是汪伪政权新成立的特工总部,网罗了原中统、军统的叛徒,上海滩的地痞恶霸,以及心狠手辣的日本顾问,专司逮捕、拷打、暗杀抗日志士和进步人士。它的名字,很快成了死亡和酷刑的代名词。
76号内部,一间烟雾缭绕、气氛压抑的办公室里,一个穿着合体西装、梳着油亮分头、眼神却如同毒蛇般阴冷的男人,正仔细翻阅着桌上厚厚一叠卷宗。他叫丁默之,原军统上海站行动股长,叛变后因其心狠手辣和对地下工作手法的熟悉,迅速成为76号侦缉处的得力干将,深得日本主子赏识。
他面前的卷宗,标签上写着两个刺眼的红字:“判官”。
丁默之的手指缓慢地划过一份份报告:某投日官员被当街狙杀,某奸商仓库神秘爆炸,某日军物资运输队遇袭……手法干净利落,行动迅捷如风,事后踪迹全无。现场几乎找不到有价值的线索,目击者的描述也模糊不清,只反复提到一个或几个如同鬼魅般的黑影。
“判官……”丁默之低声咀嚼着这个代号,嘴角勾起一丝残忍的兴味,“有意思。看来是条大鱼,还是个老手。”
他不像其他特务那样盲目搜捕,而是采用了更狡猾的方法。他调阅了近期所有与“判官”可能相关的卷宗,交叉比对时间、地点、手法。他仔细研究遇袭目标的背景、仇家、活动规律,试图反向推导出袭击者的动机和信息来源。他甚至派人混入黑市和底层帮会,悬赏收集任何关于陌生面孔、异常资金流动或武器交易的蛛丝马迹。
几天几夜的梳理和分析,丁默之凭借其丰富的经验和敏锐的嗅觉,确实摸到了一些模糊的边缘。他发现,“判官”的行动似乎并非完全随机,目标选择有某种内在逻辑,可能与战前的某些江湖恩怨或商业纠纷有隐约联系。而且,几次行动的成功,都巧妙地利用了租界内复杂的地形和行政管理上的漏洞,显示出对上海滩极高的熟悉度。
“不是外来的过江龙,”丁默之眯起眼睛,指尖在上海市地图上划过一个区域,“是地头蛇,而且是条……受了伤、但牙口更利的老蛇。”
他判断,“判官”的核心活动区域,可能隐藏在原公共租界和法租界交界处,那片鱼龙混杂、巷道如迷宫般的棚户区和老旧里弄。那里人口密集,流动性大,易于藏身,也便于利用复杂地形脱身。
“缩小范围,”丁默之对手下下令,“重点排查这一片!查近期所有异常的人员流动,查空置已久的房屋,查地下赌场、烟馆里的生面孔!特别是……身上带伤,或者行为谨慎、有江湖气的中年男子!”
一张无形的、更加精准的网,开始悄悄撒向陆震云可能藏身的区域。
与此同时,陆震云刚刚完成了一次针对日军小型油料仓库的破坏行动,和兄弟们趁着夜色掩护,悄然返回位于法租界边缘的那个秘密据点。行动顺利,但空气中弥漫的紧张感却比以往更甚。街面上的巡逻队似乎增加了,便衣特务的眼神也更加警惕。
刚进阁楼,还没来得及喘口气,负责外围警戒的小七就急匆匆地跟了进来,脸色凝重,压低声音说:“大哥,刚收到‘夜莺’传来的紧急消息!”
“夜莺”是他们在租界工部局内部一个极其隐秘的内线的代号,地位不高,但位置关键,能接触到一些内部通报。
陆震云心头一凛,示意他快说。
小七凑近,声音几乎细不可闻:“消息说,76号新调来一个叫丁默之的狠角色,专门负责查‘判官’的案子。这人以前是军统的行动高手,叛变过去的,对我们的套路很熟。他好像……摸到了一点咱们活动区域的边儿,正在那边加大排查力度!”
陆震云的瞳孔微微收缩,脸上没有任何表情,但周身的气息瞬间变得冰冷锐利。丁默之的名字他听说过,是个难缠的对手。被这样的人盯上,意味着危险系数成倍增加。
小七顿了顿,语气更加沉重:“‘夜莺’警告……说这条疯狗鼻子很灵,已经嗅到味了。她建议……近期务必彻底静默,停止一切活动,避其锋芒!”
阁楼里一片死寂,只有煤油灯芯偶尔爆出的轻微噼啪声。兄弟们都屏住了呼吸,目光齐刷刷地看向陆震云。
静默。意味着蛰伏,意味着放弃可能的机会,也意味着生存空间被进一步压缩。但面对76号疯狗般的追查,这似乎是唯一明智的选择。
陆震云沉默了片刻,目光扫过兄弟们紧张而信任的脸,最后落在窗外那片被黑暗和危险笼罩的城市夜景上。
他缓缓开口,声音低沉而平静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:
“传话下去,所有人,即刻起,进入静默状态。没有我的命令,不准有任何动作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