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的阳光透过餐厅的玻璃窗,斜斜地洒在铺着白色亚麻桌布的餐桌上,将精致的瓷器和银质餐具映得闪闪发光。空气中弥漫着咖啡的醇香和烤面包的焦香,一切看起来都宁静而有序。
然而,坐在这片宁静中的两个人,却像是被一层无形的、紧绷的薄膜隔开了。
陆震云坐在主位,手里拿着一份当天的《申报》,目光似乎落在财经版面上,但报纸拿在手里已经好几分钟,却一页都没有翻动。他的坐姿比平时更加挺直,下颌线也绷得有些紧。
顾清翰坐在他对面,微微低着头,专注地搅拌着面前咖啡杯里的液体,动作缓慢而机械,仿佛那杯咖啡需要极其精细的调和。他今天穿了一件浅灰色的长衫,衬得肤色愈发白皙,但眼睑下方淡淡的青影却泄露了昨夜并未安眠。
两人自坐下后,除了最初一句客气的“早”,便再没有其他交流。
佣人安静地端上煎蛋和培根,又为陆震云续了咖啡。餐厅里只剩下餐具偶尔碰撞的细微声响,以及一种几乎令人窒息的沉默。
这沉默与往日不同。往日里,即便两人不说话,也是一种默契的、舒适的安静。而此刻,这安静里却充满了未尽的言语和昨夜被打断的、几乎要燃烧起来的情绪余烬,沉甸甸地压在空气里,让每一次呼吸都显得有些艰难。
陆震云终于动了动,似乎想放下报纸,拿起咖啡杯。他的目光不经意地抬了一下,正好与似乎想抬头说点什么的顾清翰的视线撞了个正着。
就像被烫到一样,两人的目光瞬间同时移开。
陆震云猛地喝了一大口咖啡,结果似乎被烫了一下,几不可闻地蹙了下眉,强忍着没有失态。顾清翰则迅速低下头,更加专注地研究着杯子里旋转的漩涡,耳根却悄悄漫上一层薄红。
空气似乎更加凝滞了。
就在这时,小七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,手里拿着一份货运单据:“大哥,码头那边……”
他的话说到一半,突然刹住了车,敏锐地察觉到了餐厅里不同寻常的气氛。他看看面无表情、专注看报虽然报纸拿反了的大哥,又看看恨不得把脸埋进咖啡杯里的顾先生,挠了挠头,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,声音不自觉地放低了些:
“……那个,码头那边……一切正常。单据放书房了?”
“嗯。”陆震云应了一声,声音低沉,依旧没有抬头。
小七哦了一声,狐疑地又打量了两人一眼,总觉得今天早上这俩人怪怪的,但又说不上来哪里怪。他不敢多问,轻手轻脚地把单据放在旁边的柜子上,溜了出去。
小七的出现和离开,像一颗小石子投入沉寂的湖面,短暂地打破了僵局,却也更加凸显了之前的尴尬。
顾清翰终于放下了那只已经被他搅得快要冷掉的咖啡,用餐巾擦了擦嘴角,站起身。他的动作有些匆忙,甚至带倒了一下手边的银勺,发出清脆的响声。
“陆先生,”他开口,声音比平时更加客气,甚至带着一丝疏离,“我上午学校还有课,就先告辞了。”
陆震云放下报纸,看向他,目光在他略显匆忙的姿态上停留了一瞬,眼神深邃难辨。他点了点头,语气也是公事公办的平静:“好。路上小心。”
“谢谢。”顾清翰微微颔首,不再多言,转身便朝着餐厅外走去。他的脚步比平时稍快,背影显得有些仓促,仿佛急于逃离这个令人无所适从的空间。
陆震云坐在原位,目光一直追随着那个清瘦的背影消失在餐厅门口,听着那脚步声穿过客厅,消失在大门方向。
直到彻底听不见任何声响,他才缓缓收回目光。餐厅里又只剩下他一个人,以及满桌几乎没动过的早餐。
阳光依旧明亮,咖啡依旧飘香,但空气里那份无形的紧绷感并未随着顾清翰的离开而消散,反而沉淀了下来,化作一种更深的、难以言喻的烦躁。
陆震云抬手,用力捏了捏自己的眉心,眉头紧紧锁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