唐门分部,主管大堂。
这里的氛围与赵玄机那狼藉的实验室截然不同,庄重而肃穆。深色的木质地板光可鉴人,墙壁上悬挂着唐门历代杰出魂导师的画像,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墨香与陈旧书籍的气息。
分部主管,一位头发花白、眼神却依旧锐利如鹰的老者,端坐在宽大的红木书案之后。书案上文件堆积如山,其中一本摊开的、封面写着《魂导器安全手册(霍雨浩 着)》的书籍格外显眼,翻开的页面上,一行加粗的警示语清晰可见:“能量引导与转化周期,必须严格贴合目标能量源的自然规律,任何强行加速或扭曲,皆可能导致不可控之后果……”
此刻,这位主管正眉头紧锁,看着站在书案前,显得有些狼狈的赵玄机。
赵玄机的右臂被厚厚的绷带吊在胸前,绷带边缘还能隐约看到渗出的暗红色血迹,脸色也因为失血和火毒侵扰而显得蜡黄。他强忍着臂膀处传来的阵阵刺痛和麻痒,努力挺直腰板,试图维持传灵塔执事的威严,但眼神中的怨愤与虚弱却难以完全掩饰。
“林主管!”赵玄机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怒气,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,“此事您必须为我传灵塔做主!那个自称‘肖工’的家伙,其心可诛!他故意提供错误的魂导器图纸,导致我实验室发生严重爆炸事故,设备损毁严重,我本人也因此身受重伤!这分明是蓄意破坏,是对我传灵塔的挑衅!”
他刻意略去了自己强取图纸、擅改参数、使用劣质材料的细节,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那个消失的“肖工”身上。
林主管静静地听着,布满皱纹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,目光扫过赵玄机吊着的胳膊,又看向被两名唐门弟子抬进来、放在大堂中央的那一堆焦黑扭曲的魂导器残骸。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魂导师,他仅仅从残骸的破坏形态和空气中残留的能量气息,就能大致推断出爆炸前能量是何等的混乱与狂暴。
“赵执事,”林主管缓缓开口,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,“你说那位‘肖工’故意提供假图纸,可有证据?比如,他承认此事的留影或者录音?或者,有旁人能证明他当时有过明确的恶意表示?”
赵玄机语气一窒,梗着脖子道:“这还需要什么证据?爆炸就是最好的证据!他那图纸上的参数根本就是错的!尤其是那个能量转换周期,竟然设定为十二时辰,这完全违背了最基本的潮汐规律!不是故意是什么?!”
“哦?十二时辰?”林主管的目光微微一动,落在了桌面上那本摊开的安全手册上,手指正好点在那行关于能量周期的警示语上,“霍雨浩前辈在手册中再三强调,魂导器设计需敬畏自然,遵循规律。将潮汐能量转换周期设定为十二时辰……”
他抬起眼,目光如炬地看向赵玄机,语气依旧平稳,却带着一丝深意:“……这个错误,确实明显得有些过分了。但凡对潮汐现象和魂导器能量学有基础了解的人,都应该能看出问题。赵执事你……当时就没有察觉?”
“我……”赵玄机脸皮一阵发烫,他当时岂止是没察觉,根本就是认为这是设计的精妙之处,斥退了提出疑问的学徒。他想要辩解,却说不出话来,难道承认自己利令智昏,连这种基础错误都没看出来?
林主管没有继续追问,而是换了个方向:“关于这位‘肖工’,我让人查过了。他在我唐门分部登记的信息极其简单,只有一个化名和最低等级的研究员权限,用于使用一些公共的基础设备。除此之外,没有留下任何能确认其真实身份、来历的线索。在他向你提供图纸之后,此人便已消失无踪,再未出现过。”
他摊了摊手,语气带着一丝爱莫能助:“赵执事,一个来历不明、使用化名的人,提供了一份参数错误明显到违背常识的图纸……而你,一位经验丰富的传灵塔执事,在审核图纸时未能发现如此明显的漏洞,反而依据这份图纸进行了制作,最终导致事故……”
林主管的话语没有说完,但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——主要责任在谁,一目了然。你自己急功近利,审核不严,操作不当,怎能怪到一个早已消失无踪、连真实身份都不知道的“骗子”身上?
赵玄机脸上一阵青一阵白,胸口剧烈起伏,却哑口无言。他感觉自己就像个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的蠢货,一股郁结之气堵在胸口,几乎要让他吐血。
就在这时,他似乎是因为情绪过于激动,下意识地想调动魂力,那受损的吸魂瓶武魂虚影不受控制地在他身后闪烁了一下,瓶身上的裂纹清晰可见。他试图像往常一样,习惯性地吸收一丝周围游离的魂力来平复气息,目标甚至无意识地对准了书案上那盏散发着稳定魂力光芒的台灯。
然而,那吸魂瓶只是徒劳地闪烁了几下,瓶口连一丝微弱的吸力都无法产生,书案上台灯的光芒纹丝不动。武魂受损,其核心的吸魂能力已然大减!
这无力的一幕,仿佛是对他此刻处境最无情的嘲讽。
林主管仿佛没有看到他的小动作,只是平静地说道:“此事,我唐门分部会记录在案,并留意是否有自称‘肖工’之人再次出现。至于赵执事你的损失和伤势……还望日后行事,多加谨慎。”
逐客之意,已然明显。
赵玄机死死咬着牙,牙龈几乎要咬出血来。他知道,这个哑巴亏,他是吃定了。继续纠缠下去,只会让自己更加丢人现眼。
他狠狠瞪了那堆残骸一眼,仿佛要将那个叫“肖工”的身影刻入骨髓,然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:“好!很好!林主管,告辞!”
说完,他猛地转身,因为动作过大牵动了伤口,疼得他一个趔趄,但他强忍着,头也不回地、步履有些踉跄地快步离开了唐门分部大堂。
背影之中,充满了失败者的狼狈与刻骨铭心的怨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