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光刚漫过灶台的青砖,胡东东就踩着小板凳,踮脚够橱柜顶上的蜜罐。“轻点!”炎耀从院里拎着井水进来,看着他怀里歪歪扭扭的罐子,“艾草蜜还得再滤一遍,别把渣子带进去。”
罐子里的蜜泛着浅绿,是张大爷家婶子用新艾草熬的,搅一搅,能看见细碎的艾绒漂在里面。胡东东舀了一勺往嘴里送,被炎昭敲了手背:“省着点!王婶订的糕还等着蘸蜜呢,你再偷吃,下午该不够了。”
正说着,美术班的学生们背着画板来了。扎羊角辫的小姑娘一眼瞅见灶台上的艾草,眼睛亮得像沾了露水:“哇!这就是要做蜜的艾草吗?比书上画的绿多了!”她麻利地支起画板,铅笔在纸上勾出个圆滚滚的蜜罐,罐口还飘着几缕热气。
张大爷扛着捆粽叶进门时,带进来一阵风,吹得墙上的订单纸“哗啦啦”响。“耀小子,粽叶泡好了没?”他把叶子往盆里一丢,水溅起的水珠落在炎耀手背上,“端午少不了粽子,咱包点槐花蜜枣馅的,跟糕配着卖!”
炎耀正揉着面团,闻言往面里加了勺甜酒:“刚发好的面,等会儿蒸槐花糕时,顺带蒸两笼粽子。”面团在他手里转得飞快,渐渐变得光溜溜的,“您那蜜熬得够稠不?别蘸在糕上往下淌。”
“放心!”张大爷拍着胸脯,“我家那口子盯着火熬了仨钟头,筷子蘸了能拉出丝!”他凑到学生画板前瞅了瞅,指着蜜罐旁边的小人:“哎,这画的是东东吧?嘴撅得能挂油壶,准是偷蜜被抓了。”
胡东东脸一红,手里的筛子都晃了晃:“我才没有!”话刚说完,嘴角沾着的一点绿蜜就出卖了他。学生们“咯咯”笑起来,铅笔“沙沙”地动,把这一幕添进了画里。
日头爬到头顶时,第一笼槐花糕出锅了。蒸腾的热气裹着甜酒香漫了满院,炎昭用筷子夹起一块,往蜜罐里一滚,艾草蜜在米白的糕上裹了层薄衣,绿得透亮。“尝尝?”他递给最害羞的那个男生,男生红着脸接过去,咬了一小口,眼睛瞬间瞪圆了:“比我妈买的蜂蜜甜,还有点草香味!”
小姑娘举着画板跑过来,上面的画已经添了不少细节:灶台上的蒸笼冒着烟,胡东东踮脚够蜜罐,炎耀低头揉面,阳光从窗棂漏进来,在地上拼出块亮堂堂的方格子。“耀哥,你看这蜜罐上的字写啥好?”她指着罐口的空白处,“‘甜’字够不够?”
炎耀想了想,拿起支红笔,在旁边画了个小小的笑脸:“这样就行。”
傍晚收摊时,王婶来取糕,看见画板上的画,非要掏钱买下:“这画里有咱胡同的味儿,挂在杂货铺墙上,保准招客人!”学生们你看看我,我看看你,最后把画送给了张大爷:“大爷您挂在院里,明年我们再来画新的!”
张大爷把画钉在槐树上,晚风吹过,画纸轻轻晃,像在跟满院的槐花香打招呼。炎耀收拾着灶台,听见胡东东在哼新学的调子,调子软软的,混着艾草蜜的甜,漫过青砖地,漫过院门口的石墩子,漫进了胡同深处的晚霞里。
他忽然觉得,这灶台烧出的不只是吃食,还有比蜜更稠的暖——是学生们笔下的烟火,是王婶手里的糕香,是张大爷念叨的“慢工出细活”,一点一点,把日子熬成了最耐嚼的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