秋日的阳光透过宽大的落地窗,洒在陆见深宽敞整洁的办公桌上,将桌面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色,却驱不散空气中弥漫的淡淡离愁。今天,是他职业生涯的最后一天。
他早早来到办公室,比平时更慢、更仔细地整理着桌上的物品。厚重的项目文件、写满批注的技术手册、多年来获得的奖杯和纪念品……每一件都承载着一段记忆,记录着他从青涩工程师到公司技术核心、再到独当一面的高管的数十年历程。他的手指拂过一个陈旧的相框,里面是团队年轻时的合影,一张张朝气蓬勃的脸庞,如今大多已散落各方,或也如他一般,临近谢幕。
助理轻轻敲门进来,送来一杯他惯喝的清茶,眼神里带着不舍:“陆总,都整理好了?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?”
陆见深从回忆中抽离,温和地笑了笑:“差不多了。谢谢你这些年来的协助,做得很好。”他的语气平静,却有着不容错辩的告别意味。
上午,公司为他举办了一场小而温馨的欢送会。年轻的cEo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致辞,感谢他数十年来对公司做出的卓越贡献和毫无保留的“传帮带”。同事们轮番上前,表达敬意与不舍,回忆共同奋战的岁月。陆见深站在台上,看着台下熟悉或陌生的面孔,心中百感交集。他简短发言,没有过多回顾功绩,而是表达了对平台的感谢、对同事的祝福,以及对公司未来的期许。语气一如既往的沉稳克制,但微微颤抖的尾音,泄露了他内心的波澜。
会后,他进行了最后的工作交接。将重要的项目资料、联系人、未尽事宜,一一向接任的年轻副总交代清楚,事无巨细,条理分明,如同他多年来处理任何工作一样严谨。只是,这一次,交出去的不是阶段性的任务,而是他倾注了半生心血的位置和责任。
“以后,就辛苦你们了。”交接完毕,陆见深站起身,与年轻的继任者用力握了握手,语气郑重。
“陆总放心,我们一定努力。您随时回来指导。”年轻人目光诚恳,带着对前辈的尊敬。
陆见深笑了笑,没再说什么。他知道,一旦离开,就不会再“回来指导”了。舞台,应该彻底留给年轻人。
终于,所有的流程都走完了。他抱着一个不大的纸箱,里面装着他决定带走的私人物品:那个旧相框、几本常用的专业书、一个用了很多年的保温杯、还有林星辰很多年前送给他、一直摆在桌上的一个小小摆件。东西不多,却装满了岁月的重量。
他最后环顾了一眼这间陪伴了他十几年的办公室,目光掠过窗外的城市天际线,那里曾见证过他无数个挑灯夜战的夜晚和殚精竭虑的思考。然后,他深吸一口气,关上门,将钥匙交给前台,步伐平稳地走向电梯间。
电梯下行,失重感轻微。走出公司大门,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。他站在车水马龙的街边,回头望了望那栋熟悉的、高耸的写字楼,一种复杂的情绪终于汹涌而来——有卸下重担的如释重负,有告别战场的淡淡怅惘,有对过往峥嵘岁月的不舍,也有对未知闲适生活的些许茫然。奋斗了大半生的战场,就此别过。社会赋予他的那个重要标签——“陆总”,从今天起,正式卸下了。
回到家,林星辰正在客厅插花。看到他抱着纸箱进来,她放下手中的花枝,迎上前,没有多问,只是接过他手中的箱子,轻声说:“回来了。”
“嗯,回来了。”陆见深点点头,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空茫。
他走到沙发边坐下,身体陷进柔软的靠垫里,久久没有说话。林星辰给他倒了杯温水,坐在他身边,安静地陪着他。她没有用“以后就可以享清福了”之类的话安慰他,她知道,对于他这样习惯了忙碌和承担责任的人,骤然停下,需要的不是欢呼,而是安静的陪伴和接纳。
过了好一会儿,陆见深才缓缓开口,语气有些飘忽:“一下子……没事干了,感觉有点不习惯。”
林星辰握住他的手,掌心温暖:“不急,慢慢来。先好好休息一段时间。我们有的是时间,做以前一直想做却没时间做的事。”
陆见深反手握住她,感受着那份安稳的力量,心中的空落似乎被填满了一些。他看向窗外,夕阳正在西下,染红了天边的云彩。
事业的终章,平静地合上了。没有盛大的庆典,没有遗憾的唏嘘,只有一种功成身退的淡然和步入人生新阶段的宁静。前方的路,不再是指标、会议和决策,而是晨光、夕阳和身边人温暖的手。挑战从未消失,只是换了内容。而他有信心,和身边这个人一起,能同样安稳地走下去。落幕,是为了开启另一幕,更舒缓、更自在的人生戏剧。
(第十一章 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