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41章:偷得灶王三分巧,一灶能开万家门
清晨的薄雾如同温柔的纱幔,轻覆在苏醒的村庄上。
草尖的露珠折射着初升太阳的金色光芒,空气清冽,带着泥土与植物混合的芬芳。
兄弟俩的身影被晨光拉长,脚步声在静谧的村路上回响。
汪细卫穿着那件洗得发白、却收拾得干净利落的旧工装,眉头因思考而微微拧着,步伐大而急。
一旁的汪细能则明显带着情绪,脸拉得老长,时不时泄愤似的踢开路上的小石子,嘴里嘟嘟囔囔。
“哥,你说妈这人……”汪细能终于憋不住,声音里满是委屈和抱怨,打破了清晨的宁静。
“刚到家就堵门口,叉着腰,那眼神,滴溜溜的,比村头老光棍盯肥肉还瘆人!”
“张口就要钱,好像我俩出去不是挣钱,是去捡金山似的!”
汪细卫放缓脚步,瞥了眼弟弟,叹了口气:“不是早和咏梅商量好了对策么?她要是催得紧,两百块,就当买个清静。”
“我是准备了呀!”汪细能下意识摸了摸空瘪的裤兜,仿佛那两百块的体温还在。
“我本来还存着侥幸,要是妈忘了这茬,这钱咱俩还能割点肉、买包好烟改善改善。嘿!结果倒好,我屁股还没挨着板凳呢,她的话就跟冰雹似的砸过来了!唾沫星子都快给我洗脸了!”
他捏着嗓子,惟妙惟肖地学起母亲钱左秀的腔调:“‘出去一年多了,钱呢?翅膀硬了想单飞是吧?赚了钱就想昧下?赶紧给我掏出来!甭想糊弄老娘!’”
“我磨叽了半天,说房租贵、吃饭贵、活儿累挣钱难……她压根不信,骂得更凶了。没办法,我只能把那两叠票子掏出来了。”
汪细卫想象着那鸡飞狗跳的场景,无奈地摇摇头:“钱给了,总能消停会儿了吧?”
“消停?”汪细能音调陡然升高,几乎跳起来。
“消停啥啊!她一把抢过去,手指头蘸着唾沫数了又数,脸唰一下就沉了,拉得比驴脸还长!接着就是一堆噼里啪啦的难听话……”
“唉,我都学不出口!什么‘两口子出去刨食,刨一年就这点渣渣?塞牙缝都不够!看看人家一个女娃都比你们强百倍!你们羞不羞!’”
兄弟俩对视一眼,神情复杂。
杨春燕能干是事实,但他们的秘密:那揣在崔咏梅身上、不敢让母亲知道的两千多块巨款!才是关键。
这哪能说?说了家都要被掀翻。
汪细卫用力拍了拍弟弟的肩:“行了,心里有数就行。妈就那脾气。她骂任她骂,咱不接茬,不顶嘴,她自个儿骂没劲了也就散了。这事越辩越黑。”
汪细能烦躁地抓抓头发:“理是这么个理,可听着就是憋屈!好像我俩多窝囊似的!”
他叹口气,“算了,咏梅也说了,随她骂,咱装聋作哑就行。”
“这就对了。”汪细卫点头,“快走吧,师傅该等着了,你学技术的事最要紧。”
阳光渐暖,驱散晨雾,也稍稍蒸发了汪细能心头的郁闷。路旁院落里鸡鸣犬吠,炊烟袅袅,生活气息扑面而来。
走出一段,汪细卫放缓脚步,神色转为认真,压低声音:“细能,一会儿到了师傅家,见了郑师傅,机灵点。”
“啊?哥,不就是帮忙和泥搬砖吗?力气活呗。”汪细能心不在焉,估计还在为钱和母亲的事情糟心。
“光傻出力可不行!”汪细卫轻斥一声。
“郑师傅是这行的老师傅,他垒的灶,省柴、火旺、烟顺,里头有大学问!咱去帮忙,更是你偷师的好机会。”
“偷师?”汪细能来了兴趣,凑近些。
“对!”汪细卫眼神闪着光,“但不能明目张胆,不能眼巴巴盯着招人烦。得装着不经意地学。”
他一边走一边比划,“比如递工具、和泥时,自然点儿,眼睛尖点儿,心里多琢磨。尤其要看……”
他拉住弟弟,手指在空中画圈:“大小锅灶里面的道道!那灶膛不是简单一挖洞。大锅小锅,锅底离火的高度、灶膛深浅宽窄、还有烟道(他指指自己喉咙),拐弯的角度,都大有不同!”
“为啥不一样?”汪细能听得入神。
“问得好!”汪细卫赞许地拍他胳膊。
“这就是关键!不能直接问,得自己琢磨!大锅是不是要膛宽柴足?小锅是不是要火集中?烟道拐弯是不是为了抽风旺火还防倒烟?”
阳光透过枝叶,在汪细卫脸上投下斑驳光点。
他继续传授心得:“郑师傅干活时,你就在边上看,用心学!看他怎么调泥灰浓稠耐烧,怎么摆挡火墙让火焰充分利用,怎么处理那个关键的‘灶喉’。”
“看门道,不是看热闹!心里记牢,回头自己找地方练练手,就懂了!”
汪细能恍然大悟,脸上阴霾尽散,换上跃跃欲试。
“哥,我懂了!就跟咱小时候看爹编筐一样,看多了手就痒了!放心,我保证跟在郑师傅旁边,有眼力见儿,只偷偷学,绝不瞎问!”
“对!就这意思!”汪细卫欣慰地笑了,“手艺活,没人手把手教,全靠自己有心。学会了,先给自家垒,手艺精了,就能挣钱立身了!”
“嗯!”汪细能重重点头,脚步轻快起来。
很快,师傅家小院映入眼帘。院门虚掩。
汪细卫推开门,只见李池卫正拿着葫芦瓢给花草浇水,见到他们,脸上绽开淳朴笑容。
“哟,这么早!快进来,屋里坐!”他目光扫过汪细能,察觉些许异样却体贴地没多问。
晨光洒满小院,花草精神抖擞。汪细卫上前,恭敬又干脆地说:“师傅,跟您商量个事。”
他指指厨房,“我和细能想,吃完早饭就先动手拆旧灶。郑师傅外地来的,估摸晌午才到。咱先清理干净,他来了直接就能干活,省时间。”
李池卫叼着旱烟袋,眯眼笑了,皱纹里满是慈祥与信任,被徒弟惦记着伺候,实在是心情舒坦。
“你这孩子,这种干活的事,你自个儿掂量着办就行,还问俺这老头子干啥?这屋你俩就当自己家,咋顺手咋弄!”话语里是全然的放手。
汪细卫笑了:“得嘞!有您这话我们就放心干了。”他带着汪细能进厨房。
师娘正系着围裙忙碌,锅里稀饭咕嘟冒着米香,另一边麦面饼子焦黄诱人。
“师娘,我们吃完早饭就拆灶了,先跟您说声,别吓着。”汪细卫笑道。
师娘利落地翻着饼子,回头笑:“拆吧拆吧!看了你家那灶,早就想换个一样的,赶紧换新的!就是辛苦你俩了。”
“应该的。”兄弟俩应声,先去后院清理那堆闲置的砖块。
简单早饭过后,兄弟俩一抹嘴就开工。汪细卫指挥:“细能,先把院里砖头搬墙角,别碍事,我先拆灶。”
“好嘞!”汪细能干劲十足。阳光渐烈,很快两人额头冒汗。
砖块碰撞哐当作响,拆灶的吭哧声此起彼伏,小院充满忙碌活力。他们说笑着,时间飞快流逝。
刚清理差不多,院门响起大狗子的嬉闹声和叫人声。
潘高园脸色红润的不像话,一手牵一个娃,背上还背着一个,笑吟吟进来。
“嫂子来了!”汪细能直腰打招呼。
潘高园笑道:“听说今天拆灶垒灶,大事!我带孩子们来瞧瞧能帮啥忙,也让他们撒欢儿。”
说着挽袖子走向师娘,“师娘,这几天灶台支哪儿?我搭把手。”
师娘乐呵指指枣树下:“就那儿吧,搭个临时的,方便!”
两个女人很快忙碌起来,大狗子在院里好奇跑闹,不时去捡块砖,不时进厨房看灯光下弥漫的灰尘,添了几分童趣热闹。
近午时分,院外传来陌生招呼声。
一个骑着自行车,肩挎旧工具包、衣着干净利落的中年男人出现门口,正是郑师傅。
汪细卫赶紧迎上:“郑师傅,您可算来了!一路辛苦!”
郑师傅笑着点头,往厨房一瞥,惊讶:“哟!旧灶都拆大半了?这速度真行!可给我省大力气了!”
他看着清理得七七八八的灶台位置,满面笑容。
汪细卫憨厚一笑:“就想着您来了能直接上手,不耽搁您功夫。”
接下来两天,小院热火朝天。
郑师傅手艺老道,动作行云流水。汪细能全神贯注,眼睛像长在郑师傅手上。
他牢记哥哥的话:看校准水平、瓦刀抹灰、错缝砌砖,尤其细察灶膛弧度、火膛距离、烟道角度光滑度。
他假借递工具搬砖,凑近偷师,默记于心。
汪细卫则主要在旁砌操作平台和两个洗菜池,周到实用。
只在郑师傅操作一些他以前还有些不太确信的部位时,才停活凑近观摩。
两天后,崭新结实、设计合理的新灶台落成。
师娘迫不及待试火,火苗噼啪欢快,顺烟道溜走,锅底受热均匀,乐得她连连夸赞。
最后,汪细卫掏出早备好的五十块钱,郑重递给郑师傅:“郑师傅,辛苦您!手艺真是这个!”他翘起大拇指。
郑师傅客气接过,寒暄几句便骑上他的自行车告辞离开。
汪细能站在一旁,眼睛直勾勾盯着那五十块钱进了别人口袋,内心浪潮翻涌。
两天,五十块!这数字在他脑中轰鸣。
他飞快计算:就算自己手艺初成,一个灶只收三十、二十,也比工地风吹日晒扛水泥强得多、快得多!还是受人尊重的技术活!
他望着哥哥检查新灶台那专注满意的侧脸,骤然深刻理解了哥哥的话。
哥哥说得对,有门技术,真比什么都强!
这不仅是手艺,更是看得见摸得着的生财之道!
他学习的渴望从未如此炽烈,眼中燃起对未来的希望之光。
他回头跟着汪细卫继续帮着做操作台面,这也得学,学好了帮别人做的时候,可以额外的多一笔收入。
小院里,新灶台散发着泥土石灰的气息,混合饭菜香,弥漫着劳动后的满足与崭新憧憬。
全部完工,师娘看着自家变得宽阔明亮的厨房,嘴角忍不住翘到了天上。
“哎呀,你们这可算是让我省心了,去年那炉子弄好了我眼睛就好了大半,这省柴灶做好,我眼睛就不会有问题了。”
潘高园拉着师娘的手抱怨:“说了让您老人家去我那边住几天,这边弄好了再回来,您就是不答应,这两天您可是遭罪了。”
师娘笑着说:“遭啥罪哦,搞集体那些年吃不饱饭才叫遭罪,你们这些年轻娃娃不懂事呢!”
周末了,愿大家周末开心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