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哎!我这就去!”李桂花应得又快又响,转身就往营区方向小跑而去,生怕耽误了一分一秒。
孟昭南没闲着,她径直走向正在另一头清理石块的王虎。“王虎同志。”
王虎停下手里的活,用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把汗,露出憨厚的笑。“嫂子,有啥事你吩咐。”
“我想把这块试验田,再往旁边扩一扩,凑够一亩地。”孟昭南指着那片刚刚被她验证过的土地,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。
“一亩?”王虎愣了一下,他看了一眼那片也就一分大小的田,又看了看周围无边无际的戈壁滩,有些没反应过来。
“对,一亩。”孟昭南重复了一遍,“麻烦你带几个兄弟,先把那一亩地范围内的石头清出来,土也再翻一遍。”
她这话说完,周围几个竖着耳朵听的士兵都停下了动作。
把戈壁滩当良田一样伺候,又是捡石头又是翻土,昨天忙活了一天,大家都觉得这陆营长的媳妇就是想一出是一出。
现在居然还要搞一亩地出来,这不是瞎折腾人吗?
王虎倒是没犹豫。“行!听嫂子的!”
他转头就冲着手下的兵吼了一嗓子。“都愣着干啥?没听见嫂子的话?那边给我划一亩地出来,动作都麻利点!”
领导有命令,他们不敢不听。
二十多个汉子虽然心里犯嘀咕,但手上的动作却不慢,很快就按照孟昭南的要求,圈出了一片新的区域,热火朝天地干了起来。
没过多久,李桂花就用一辆独轮车,推着好几个沉甸甸的麻袋回来了。
“昭南妹子,都拉来了!”她累得气喘吁吁,脸上却全是兴奋的光。
孟昭南点点头,指挥着她把麻袋放在新开垦出来的一亩地边上。
“嫂子,这是啥宝贝啊?”一个年轻的士兵好奇地凑过来问。
“土。”孟昭南言简意赅。
“土?”那士兵更纳闷了,这满地都是土,还用得着从外面拉?
孟昭南没解释,她解开一个麻袋,露出了里面油黑发亮的“肥料”。
她拿起一把小铲子,走到昨天那块试验田的边缘,对那几个还在犯嘀咕的士兵说:“你们几个,过来把这块地再往深里挖一挖。”
那几个士兵对视一眼,虽然不情愿,还是扛着镐头走了过来。
“嫂子,这土都翻过两遍了,再挖也还……”一个士兵刚想抱怨。
他旁边的人一镐头下去了。
“当”的一声,是镐头碰到了石头。
可紧接着,刨开表层黄沙后,所有人都闭上了嘴。
只见那镐头带出来的,不再是干燥的沙土,而是一大块黑褐色的土疙瘩。那土疙瘩润润的,散发着一股植物腐熟后的清香,用手一捏,虽然松散,却能攥成团,和旁边那些风一吹就散的沙子,完全是两码事!
“这……这是咋回事?”
“天爷!这土咋变黑了?”
“还湿的!你们看,下面全是这种土!”
几个士兵像是发现了新大陆,也顾不上累了,叮叮当当几下,就把那块试验田全都刨开了。
展现在所有人面前的,是整整一分地,下层全是肥得流油的黑土。
王虎也凑了过来,他蹲下身,抓起一把黑土,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,又用手指捻了捻,脸上的表情从惊讶变成了震撼。
“嫂子,你这……你这法子神了!”他猛地抬起头,看着孟昭南,眼睛里全是光。
这下,再也没有人怀疑了。
所有士兵的视线,都齐刷刷地落在了旁边那几个麻袋上。
如果说之前他们还觉得那些黑乎乎的东西是累赘,现在在他们眼里,那麻袋里装的,简直就是能点石成金的宝贝!
“都看啥呢!赶紧干活!”王虎一嗓子把众人吼回过神,“把这片地伺候好了,往后咱们就能天天吃上嫂子种的菜!”
不用再多说一句废话。
所有士兵都跟打了鸡血似的,干劲十足。
他们小心翼翼地把那些黑色肥料撒进新翻的一亩地里,再用铁锹仔细地翻动,让肥料和沙土均匀混合。那架势,比绣花还要精细,生怕浪费了一点一滴。
李桂花叉着腰站在一旁,看着这热火朝天的场面,腰杆挺得笔直,脸上写满了与有荣焉的骄傲。
这边的动静,也引来了家属院里不少出来溜达的家属。
“哟,这又是搞什么名堂呢?”一个尖细的声音传了过来。
孟昭南回头,看到一个穿着碎花衬衫的女人,正抱着胳膊,一脸讥诮地看着她们。
是孙红梅,她男人是后勤处的一个干事,平时最喜欢说三道四,见不得别人好。
“这不明摆着嘛,种地呢。”李桂花立刻呛了回去。
“种地?”孙红梅嗤笑一声,“李桂花,你别是被人骗了吧?在这戈壁滩上种地,还不如指望石头缝里蹦出个孙猴子。我看啊,有些人就是钱多烧的,把从镇上买来的黑土往沙子里撒,当咱们都是傻子呢?”
她的话,让周围几个家属也跟着议论纷纷。
孟昭南连眼皮都没抬一下,她弯下腰,继续检查着土壤混合的均匀度,仿佛根本没听见孙红梅的话。
这种无视,比任何反驳都更有力。
孙红梅一个人唱独角戏,自觉没趣,又找不到错处,只能悻悻地带着几个人走了。
“昭南妹子,你看她那张破嘴!”李桂花气得不行。
“别理她。”孟昭南拍了拍手上的土,“地是咱们自己的,菜种出来也是进咱们自己的肚子,跟她有什么关系?让她说去。”
李桂花一想,也是这个理,心里的火气顿时消了。
一下午的工夫,在那群兵汉子的努力下,一亩掺了肥料的土地,终于被整理得像模像样。
黑褐色的土壤,平整地铺开,在夕阳下泛着油润的光泽,充满了希望。
“行了,浇水吧。”孟昭南直起腰,宣布道。
士兵们立刻提着早就准备好的水桶,开始浇地。
可新的问题,也立刻暴露了出来。
一亩地,面积说大不大,说小不小。
十几桶水浇下去,就像是毛毛雨洒进了沙漠,只在表层留下了一片深色的水印,很快就被干燥的空气和土壤吸收得无影无踪。
“水……水没了!”负责提水的士兵跑回来说道。
“再去拉!”王虎喊道。
“没了,嫂子,咱们从营区拉来的水,都用光了。”
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。
大家看着眼前这片只湿了个表皮的土地,刚刚还满腔的豪情,瞬间被浇了一盆冷水。
是啊,土是改良了,可水呢?
这一亩地尚且如此,那剩下的四十九亩地呢?
没有水,再肥的地,也是白搭。
整个工地上,一下子安静了下来,气氛有些沉重。
孟昭南的心也沉了下去。
她清楚地知道,这是他们眼下最大的,也是最难迈过去的一道坎。
晚上回到家,屋子里亮着灯。
陆砚池已经回来了,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在擦枪或者看文件,而是坐在桌边,摊开了一张巨大的地图。
听到开门声,他抬起头。
“回来了。”
“嗯。”孟昭南把身上的沙土拍干净,走到他身边,“今天把试验田扩大到一亩了,土的问题解决了。”
她停顿了一下,才继续开口。
“但是,没水。”
陆砚池没有意外,他指了指地图。
“我今天去了一趟水利部门,这是咱们营区附近的地形图。打井的申请,流程很慢。”
他的意思很明白,远水解不了近渴。
孟昭南凑过去,仔细看着那张用各种颜色线条和符号标记的地图。
山脉,戈壁,干涸的盐碱地……一片代表着荒凉和贫瘠的土黄色。
她的视线在地图上缓缓移动,忽然,她的手指停在了距离他们营区西边大概三四公里外的一个地方。
那里有一条很细很细的蓝色虚线,旁边标注着几个几乎快要看不清的小字:季节性河道。
“陆砚池。”她的声音有些发紧,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激动,“你来看这个地方。”
她指着那条蓝色虚线。
“地图上说,这里以前有水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