石灰窑是不能再回去了。林野像一只被惊扰的穴居动物,彻底失去了固定的巢穴,只能在江城冰冷的水泥森林里流浪。天气一天冷过一天,夜里寒风像刀子,刮在脸上生疼。他那身捡来的破衣服根本抵不住寒气,只能把能找到的所有破布、烂报纸都往身上裹,像个移动的垃圾堆。
白天,他混迹在人流最多的菜市场或者货运站附近,那里人多眼杂,气味浑浊,更容易隐藏。他缩在角落,观察着来往行人,耳朵捕捉着任何可能有用的只言片语。晚上,他得像幽灵一样不断更换过夜的地方——桥洞底下、废弃的屋棚、甚至是大户人家门楼外避风的角落。任何一个地方都不能连续待两晚。
饥饿和寒冷成了常态。他那点可怜的积蓄早就花光了,只能靠捡拾别人丢弃的食物残渣,或者趁夜偷摸进菜地扒拉几个冻得半硬的萝卜充饥。他的手和脚都生了冻疮,又红又肿,一暖和过来就钻心地痒。
他不敢生火,也不敢去找王嫂。他知道,“过江龙”或者钱经理的人肯定还在暗中搜寻,任何一点与过去的联系都可能带来灭顶之灾。
他感觉自己真的变成了一条阴沟里的老鼠,在肮脏和寒冷中挣扎求存。身体的痛苦和处境的艰难,反而让他那颗被仇恨和野心灼烧的心,一点点冷却下来,变得更加坚硬,也更加……清醒。
他不再急于求成,不再幻想能一蹴而就。复仇之路,比他想象得更漫长,更崎岖。他得像真正的野兽一样,忍耐,等待,积蓄每一分微不足道的力量。
偶尔,在深夜被冻醒的时候,他会想起四海货栈那片温暖的炉火,想起和强子、黑皮他们一起啃着热腾腾的馒头、吹牛打屁的日子。那些画面遥远得像是上辈子的事。也会想起苏禾那双清澈又失望的眼睛,心里像被针扎了一下,随即又被更深的麻木覆盖。
路是自已选的,跪着也得走完。
他现在唯一的“活动”,就是像固定功课一样,每隔几天,在绝对确保安全的情况下,远远地、悄无声息地去看一眼强子。
强子依旧窝在那个河边的破棚子里,状态似乎比之前更差了。林野几次看到他蜷缩在棚子外,对着结冰的河面剧烈地咳嗽,瘦削的肩膀耸动着,像一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枯叶。他脸上的疤痕在冬日的惨白阳光下,显得更加狰狞无助。
林野每次都只是远远地看着,像一块沉默的石头。他不能靠近,不能给予任何帮助,这种无力感啃噬着他,也鞭策着他。
一定要活下去。一定要等到能亲手扭转这一切的那一天。
年关将近,江城的空气里似乎也多了点躁动不安的年味,虽然这味道与林野这样的流浪者无关。街上采买年货的人多了,车马也显得拥挤了些。
这天下午,林野裹紧破棉袄,缩在一个背风的街角,看着熙攘的人群,盘算着晚上去哪里能找到点吃的。他已经两天没正经吃过东西了,胃里像揣着一块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