冰冷的河水像无数把钝刀子,瞬间割开了皮肉,直往骨头缝里钻。黑暗,彻头彻尾的黑暗,还有那令人作呕的腥臭污水,从口鼻耳朵疯狂涌入,呛得人几乎窒息。
林野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往下拽,冰冷的河水瞬间夺走了他大部分体温和力气。他拼命挣扎着,手脚并用,试图浮出水面,但沉重的湿衣和脚下的淤泥像是恶魔的手,死死拖着他。
不能死!绝对不能死在这里!
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。他猛地蹬踏河底松软的淤泥,借着那一点点微弱的反作用力,脑袋终于冒出了水面。
“咳!咳咳咳!”他剧烈地咳嗽着,吐出呛进去的污水,贪婪地呼吸着冰冷但宝贵的空气。眼睛被污水刺激得生疼,勉强睁开,四周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,只有远处岸边狗哥等人手电筒晃动的光柱和隐隐约约的叫骂声。
“阿城!周老伯!”他压低声音,嘶哑地呼喊着,声音在空旷的河面上显得微弱不堪。
“这……这儿……”旁边不远处传来阿城虚弱而惊恐的声音,伴随着扑腾的水花。
林野循声奋力划水过去,抓住了阿城胡乱挥舞的手臂。阿城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,死死抱住他,差点把两人都拖下水。
“周老伯呢?”林野一边稳住阿城,一边焦急地四下张望。
河面一片死寂,除了他们俩弄出的水声,再无其他动静。
老周……难道……
一股寒意,比河水更冷,瞬间席卷了林野全身。
就在这时,在他们下游方向十几米外,靠近对岸的地方,传来一声轻微的水响,以及一声压抑的闷哼。
“在那边!”林野精神一振,立刻拖着几乎要昏迷的阿城,朝着那个方向奋力游去。
河水冰冷,体力在飞速流逝。林野感觉自己快要冻僵了,四肢麻木得不听使唤。阿城更是几乎完全失去了行动能力,全靠他拖着。
终于,他摸到了对岸陡峭泥泞的河堤。一只手从黑暗中伸过来,抓住了他的胳膊,力量很大,将他连同阿城一起,拖上了相对坚实一些的泥地。
是老周。他趴在河堤上,浑身湿透,剧烈地喘息着,脸色在黑暗中看起来惨白如纸,那条瘸腿似乎也在这场逃亡中受到了影响,姿势有些别扭。
“快……离开岸边……”老周的声音断断续续,带着极力压抑的痛苦。
对岸,狗哥等人的叫骂声和手电光还在晃动,他们显然不甘心,正沿着河岸搜索。
三人不敢停留,也顾不得浑身湿透和冰冷,互相搀扶着,踉踉跄跄地爬上岸,一头扎进了对岸更密集、更破败的一片棚户区阴影之中。
他们像三只落水狗,在迷宫般的小巷里穿行,躲避着任何可能的光线和人声。寒冷如同附骨之疽,不断吞噬着他们体内最后的热量。阿城已经开始牙齿打颤,意识模糊。林野自己也感觉快要到极限了,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。
必须找个地方取暖,不然就算不被狗哥找到,也会活活冻死!
终于,在棚户区最深处,一个几乎被废弃的角落,他们找到了一个半塌的土坯房,没有门,屋顶也漏了好几个大洞,但至少有几面墙能挡点风。
三人挤进一个相对干燥的角落,蜷缩在一起,靠着彼此的体温勉强取暖。
“生……生火……”阿城哆哆嗦嗦地说,嘴唇冻得发紫。
“不能生火。”老周立刻否决,声音虚弱但坚决,“烟和光……会把人引来。”
黑暗中,陷入了一片绝望的死寂。只有三人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,以及牙齿不受控制打架的咯咯声。
林野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逐渐模糊,寒冷让他思维迟钝。他用力掐着自己的大腿,试图用疼痛保持清醒。
不能睡!睡了可能就真的醒不过来了!
他摸索着,从怀里掏出那个用油布包了好几层、居然没有被完全浸湿的小纸包——那点白色的粉末。老周说这是能掉脑袋的东西,是狗哥他们的“痛处”。
现在,这东西成了他们唯一的、烫手的希望。
“周老伯……”林野的声音颤抖着,“这东西……能不能……换条活路?”
老周在黑暗中沉默了片刻,缓缓说道:“能……也能让你死得更快。”
他喘了口气,继续道:“这玩意儿……是‘料’,是‘面粉’……是能让人家破人亡的毒东西……刀疤他们,肯定不是在运,就是在散……这是他们的摇钱树,也是他们的催命符。”
林野握紧了那小小的纸包。他终于明白了这东西的分量。
“我们现在……能动它吗?”
“动不了。”老周回答得很干脆,“没那个实力,碰就是死。但是……知道它有,就是一把悬在他们头上的刀。关键……是得找到握刀把的机会。”
机会……又是机会。他们现在连活下去的机会都渺茫。
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,寒冷依旧。阿城的呼吸变得越来越微弱,身体也越来越冷。
林野心里涌起一股巨大的恐慌。他不能眼睁睁看着阿城冻死!
他挣扎着脱下自己那件湿透的、稍微厚实一点的外套,裹在阿城身上,然后紧紧抱住他,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他。
老周看着他的动作,没说话,只是默默地将自己身体也靠得更近了一些。
三个被世界遗弃的人,在这破败冰冷的废墟里,依靠着彼此那点微弱的生机,与死亡和寒冷做着最后的抗争。
夜,还很长。
而活下去的希望,如同风中残烛,微弱得仿佛下一秒就会熄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