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 瓷片裂时空
林微的指尖刚触到那片青釉瓷片，掌心就传来一阵灼烫的刺痛。
“小心！”博物馆讲解员的声音还飘在耳边，她已被一股巨大的拉扯力拽离原地。展厅里的LEd灯骤然熄灭，中央空调的嗡鸣变成呼啸的风声，怀里那本刚买的《宋代官窑图谱》哗啦作响，最后一页夹着的半片汝窑瓷片——她今早在古玩市场淘来的“小玩意儿”，此刻正发出幽蓝的光，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指尖发麻。
失重感只持续了一瞬，下一秒，林微重重摔在坚硬的地面上，后脑勺磕得生疼。睁眼时，刺目的阳光晃得她眯起眼，鼻尖萦绕着泥土腥气与草木清香，绝非博物馆里的消毒水味。
“嘶……”她撑着胳膊坐起来，环顾四周。没有玻璃展柜，没有电子屏，只有连绵的青灰色瓦房，飞檐翘角勾着流云，脚下是凹凸不平的青石板路，路两旁的柳树枝条垂到水面，映得汴河碧波荡漾。
不远处，几个穿着粗布短打的汉子挑着担子走过，扁担吱呀作响，嘴里吆喝着“新磨的豆汁儿——”；街角酒旗招展，红布上绣着“杏花村”三个墨字，随风猎猎；更远处，一座石拱桥横跨汴河，桥上行人摩肩接踵，有的推着独轮车，有的牵着毛驴，还有穿着襦裙的女子提着食盒，鬓边插着珠花，笑靥如花。
林微僵在原地，手指死死攥着那片已恢复冰凉的瓷片，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膛。她低头看向自己——牛仔裤、白t恤、运动鞋，这身打扮在周遭古装人群里，活像个异类。
“快看那女子！穿得怪模怪样的！”
“莫不是外邦来的？可头发怎么剪得这么短？”
议论声此起彼伏，几道好奇又探究的目光落在她身上，让她浑身不自在。林微下意识想掏手机求救，手摸进口袋才想起，穿越时手机早不知丢到哪里去了。
“姑娘，你可是迷路了？”一个温和的声音自身后响起。
林微猛地回头，撞进一双温润如墨的眼眸。男子身着月白长衫，腰束玉带，面容清俊，颌下一缕青须，手里握着一把折扇，扇面上题着“清风徐来”四字。他目光平和，没有旁人的惊诧，只带着几分关切。
“我……”林微张了张嘴，却不知该如何解释。说自己从一千年后穿来？怕不是要被当成疯子抓起来。她定了定神，攥紧瓷片，勉强挤出一个笑容，“我……家乡遭了灾，一路逃难来的，衣物都在路上丢了，实在不知该往哪儿去。”
男子闻言，眉头微蹙，随即温和道：“原来如此。眼下汴京城正值春闱，客栈怕是都满了。若姑娘不嫌弃，寒舍尚有一间空房，可暂住几日，再做打算。”
林微又惊又喜，连忙道谢：“多谢公子！小女子林微，敢问公子高姓大名？”
“在下苏砚，字明远，是个读书人。”苏砚抬手做了个“请”的手势，“林姑娘，随我来吧。”
跟着苏砚穿过热闹的街市，林微一路目不暇接。街边的糖画摊前围满孩童，师傅手腕一转，一只栩栩如生的糖龙便跃然石板上；布庄里挂着五颜六色的绫罗绸缎，比博物馆里的复原品鲜活百倍；甚至还有耍猴的艺人，敲着铜锣，引得路人阵阵喝彩。这一切都真实得不像话，不是电视剧里的布景，不是VR眼镜里的虚拟场景，是能摸到的青石板，能闻到的点心香，能听到的市井声。
苏砚的住处离汴河不远，是一座小巧的四合院，院里种着一棵老槐树，枝繁叶茂，树下摆着一张石桌，几个石凳。正房窗下摆着一张书案，上面堆着书卷和笔墨，墙角还放着一个半人高的瓷缸，里面插着几支新采的桃花。
“这里是我租的院子，平日里就我一人住。”苏砚推开东厢房的门，“姑娘暂且住在这里，被褥都是干净的，若有需要，尽管开口。”
林微走进房间，看着简陋却整洁的床铺，眼眶忽然一热。穿越后的惶恐与无助，在这一刻终于有了一丝落脚点。“苏公子，大恩不言谢，日后若有机会，我一定报答你。”
苏砚笑了笑，递过一个布包：“这里有几两碎银，还有一套旧衣裳，姑娘先换上吧，免得再引人侧目。”
接过布包，触到里面柔软的布料，林微心里暖烘烘的。她看着苏砚离去的背影，又低头看了看掌心的瓷片——难道，是这片来自宋代的瓷片，把她拉回了这个时代？
第二章 汴河初露才
换上那套淡青色襦裙，林微对着铜镜比划了半天，才勉强把长发挽成一个简单的发髻。铜镜里的女子眉眼清秀，一身古装虽有些生疏，却也褪去了几分现代气息，总算能融入周遭环境。
走出东厢房时，苏砚正坐在槐树下看书。听到动静，他抬头看来，眼中闪过一丝赞许：“林姑娘这身打扮，倒有几分汴城女子的模样了。”
“多亏了公子的衣裳。”林微笑道，走到石桌旁坐下，“对了苏公子，你说眼下是春闱，那今年是……”
“嘉佑三年。”苏砚合上书，“如今是仁宗皇帝在位，朝政清明，百姓安乐。”
嘉佑三年！林微心里咯噔一下。她是宋史专业的研究生，对这个年份再熟悉不过——这一年，苏轼二十一岁，正在准备参加会试；王安石三十四岁，已在地方为官多年，声名渐起；而她最痴迷的宋代官窑，也正是在仁宗年间逐渐走向成熟。
“姑娘对年号感兴趣？”苏砚见她神色有异，好奇地问。
“只是觉得……嘉佑是个好年份。”林微掩饰道，心里却翻江倒海。如果真的是嘉佑三年，那她岂不是能见到苏轼、王安石这些历史名人？还有那些只在文献和文物中见过的宋代瓷器，说不定能亲眼看到匠人烧制的过程！
正想着，院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，伴随着一个洪亮的声音：“明远！明远在家吗？”
苏砚起身开门，门外站着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，穿着皂色短打，腰间系着围裙，手里提着一个食盒，脸上满是焦急：“明远，不好了！我家那窑今天开窑，烧出来的青釉瓶全是裂纹，掌柜的要把我赶出去了！”
“王大哥别急，先进来坐。”苏砚把汉子让进院里，介绍道，“这是隔壁瓷坊的王窑工，王虎。王大哥，这位是林姑娘，暂住我这里。”
王虎草草拱了拱手，急得直搓手：“明远，你是读书人，见多识广，你帮我想想办法！那批青釉瓶是要供给京中大户的，现在全废了，我这饭碗可就没了！”
林微闻言，心里一动。她的研究方向正是宋代青瓷，尤其是汝窑、官窑的釉色和开片工艺。王虎说的“全是裂纹”，说不定是开片出了问题？
“王大哥，你能说说那裂纹是什么样的吗？”林微忍不住开口。
王虎愣了一下，看向苏砚，见苏砚点头，才挠挠头道：“就是……釉面上全是细碎的纹，像蜘蛛网似的，掌柜的说这是‘崩釉’，是废瓷！”
“是冰裂纹还是鱼子纹？”林微追问，“裂纹是深是浅？有没有渗色？”
王虎被问得一愣：“冰裂纹？鱼子纹？姑娘也懂烧瓷？”他仔细回想了一下，“那纹挺细的，密密麻麻，像鱼籽似的，颜色是浅灰色，没渗色。”
林微心里有了数。鱼子纹是宋代青瓷常见的开片之一，本是正常现象，但若过于密集，可能是釉料配比或烧制温度出了问题。她起身道：“王大哥，我能去瓷坊看看那些瓶子吗？或许我能帮上忙。”
王虎眼睛一亮，又有些迟疑：“姑娘真能行？烧瓷可是男人干的活，而且……”
“王大哥，死马当活马医嘛。”林微笑道，“我在家乡时，跟着父亲学过一点烧瓷的手艺，或许能看出些门道。”
苏砚也劝道：“王大哥，林姑娘既这么说，不妨让她试试。”
王虎咬咬牙：“好！那姑娘跟我来！”
跟着王虎穿过几条小巷，来到一座青砖灰瓦的院落前，门楣上挂着“德顺瓷坊”的牌匾。走进院里，一股窑火的热气扑面而来，几个窑工正围着一堆瓷器唉声叹气，一个身穿绸缎的中年男子背着手站在一旁，面色阴沉。
“掌柜的，我把人带来了！”王虎小心翼翼地说。
掌柜的转过头，上下打量了林微一番，皱起眉头：“王虎，你搞什么？找个姑娘家来凑数？”
“掌柜的，这位林姑娘懂烧瓷！”王虎急忙道，“让她看看，说不定能有办法！”
掌柜的冷笑一声：“哼，我德顺瓷坊开了三十年，还从没听过女子能烧瓷的。你要是没辙，就收拾东西走人！”
林微上前一步，指着那堆瓷器道：“掌柜的，可否让我看看这些瓶子？”
掌柜的不耐烦地挥挥手：“随便看！反正都是废瓷了！”
林微拿起一个青釉瓶，仔细观察起来。瓶身釉色青中泛白，釉面光洁，鱼子纹细密均匀，确实是典型的宋代青瓷开片。问题出在釉料的膨胀系数上——釉料与胎体的膨胀系数差异过大，导致冷却时釉面收缩过快，产生了过多细碎裂纹。
“掌柜的，这些瓶子不是废瓷。”林微放下瓶子，语气肯定，“这是鱼子纹开片，是青瓷的一种特色，只要稍加处理，就能变成珍品。”
掌柜的愣了一下，随即嗤笑：“胡扯！开片哪有这么密的？分明是崩釉！”
“掌柜的可知汝窑？”林微反问，“汝窑瓷以开片为美，冰裂纹、蟹爪纹、鱼子纹皆是珍品。这些瓶子的鱼子纹细密均匀，若用茶汁浸润，纹路会变成浅褐色，形如鱼子，更显雅致，京中大户定会喜欢。”
汝窑！掌柜的眼睛猛地睁大。汝窑是皇家专用瓷，千金难求，若这些瓶子能有几分汝窑的韵味，那价值可就天差地别了。他半信半疑地拿起一个瓶子：“用茶汁浸润？真能变颜色？”
“掌柜的不妨试试。”林微道，“取一壶浓茶，将瓶子放入浸泡半个时辰，再取出晾干，纹路便会显色。”
掌柜的立刻吩咐伙计：“快！拿一壶浓茶来！”
伙计很快端来一壶刚泡好的龙井，掌柜的亲自将一个瓶子放入茶中。半个时辰后，取出瓶子晾干，原本浅灰色的鱼子纹果然变成了浅褐色，细密地分布在青釉面上，宛如撒了一层金箔，瞬间雅致了许多。
“真的变了！”掌柜的又惊又喜，拿起瓶子翻来覆去地看，“太好了！太好了！林姑娘，你真是神人啊！”
王虎也松了口气，激动地搓着手：“姑娘，太感谢你了！你救了我的饭碗！”
林微笑道：“举手之劳而已。其实这只是权宜之计，若想从根本上解决问题，还得调整釉料的配比——减少釉料中石英的含量，增加长石的比例，这样能降低釉料的膨胀系数，让开片更均匀美观。”
掌柜的连忙上前，拱手道：“林姑娘真是精通烧瓷之道！老夫有眼不识泰山，还望姑娘莫怪。不知姑娘可否留在瓷坊，指导我们调整釉料？老夫愿以每月五两银子的工钱聘请姑娘！”
五两银子！林微心里一算，宋代一两银子相当于现在两千多块，五两就是一万多，足够她在汴京城生活了。而且，能在宋代瓷坊里亲自参与釉料调配，这可是她前世想都不敢想的机会！
“多谢掌柜的抬爱，我愿意留下。”林微爽快地答应了。
站在一旁的苏砚看着这一幕，眼中满是赞赏。他没想到，这个看似柔弱的姑娘，竟有如此本事。
第三章 春闱遇东坡
在德顺瓷坊落脚后，林微很快适应了宋代的生活。她白天指导窑工调整釉料配比，晚上则在苏砚的书房里看书——苏砚的藏书颇丰，从《资治通鉴》到《宣和画谱》，甚至还有几本关于烧瓷的古籍，让她如获至宝。
苏砚每日忙着准备春闱，却总会抽出时间和林微聊天。他对林微口中的“家乡”充满好奇，林微则小心翼翼地挑选一些不涉及未来的内容，给他讲现代的风土人情，苏砚听得津津有味，常常感叹“天下之大，无奇不有”。
转眼到了春闱之日。这一天，汴京城万人空巷，考生们穿着儒衫，提着考篮，从四面八方涌向贡院。苏砚也早早起身，换上崭新的长衫，带着林微准备的笔墨纸砚，意气风发地前往贡院。
“明远，祝你旗开得胜！”林微站在门口，笑着挥手。
苏砚拱手道：“借姑娘吉言！待我考完，再与姑娘细说考场趣事。”
看着苏砚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，林微也动了去贡院附近看看的念头。毕竟，这可是嘉佑三年的春闱，苏轼、苏辙兄弟就在这批考生中！能亲眼见到年少的苏轼，哪怕只是远远看一眼，也足以让她激动不已。
贡院外早已挤满了人，有送考的家人，有看热闹的百姓，还有卖笔墨点心的小贩。林微挤在人群中，目光在众多考生中搜寻着。她记得苏轼二十一岁时身材颀长，面容俊朗，带着几分少年人的不羁。
忽然，人群中传来一阵喧哗，几个考生簇拥着一个白衣少年走来。那少年面如冠玉，眉梢眼角带着几分洒脱，手里摇着一把折扇，正和身边的人谈笑风生，声音洪亮，引得路人纷纷侧目。
“子瞻，这次会试题目你可有把握？”身边一个青衣少年问道。
“佛印，放心便是。”白衣少年朗声道，“不过是些经义策论，难不倒我苏轼！”
苏轼！林微的心脏猛地一跳，眼睛死死盯着那个白衣少年。真的是他！年少的苏轼，比史书上的画像更显鲜活，那份自信洒脱，仿佛要溢出眉宇间。
就在这时，一个挑着担子的小贩不小心撞到了苏轼，担子上的豆浆洒了苏轼一身。小贩吓得脸色惨白，连忙跪地求饶：“公子恕罪！公子恕罪！”
周围的人都围了过来，议论纷纷。苏轼身边的佛印正要发作，苏轼却伸手拦住了他，弯腰扶起小贩：“无妨，不过是件衣裳罢了。”他拍了拍小贩的肩膀，“下次小心些便是，快起来吧。”
小贩感激涕零，连声道谢。苏轼笑着摆摆手，转身对佛印道：“走，先去旁边客栈换件衣裳，免得误了进场。”
林微看着这一幕，心里满是敬佩。难怪苏轼能成为千古文豪，这份豁达与善良，早已刻在他年少时的骨子里。
“林姑娘？你怎么在这里？”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。
林微回头，见苏砚不知何时回来了，正站在她身后，脸上带着疑惑。
“明远？你怎么没进去？”林微惊讶地问。
“贡院还没开门，我刚去买了支笔，就看到你了。”苏砚顺着她的目光看去，“姑娘认识苏子瞻？”
“苏子瞻？”林微愣了一下，才反应过来苏轼字子瞻，“我……在家乡时听过他的名声，说他才华横溢，今日一见，果然名不虚传。”
苏砚笑了笑：“子瞻是眉州人，与我同乡，我们早年便相识。他确实天赋异禀，这次春闱，他定能高中。”
正说着，苏轼换了件青衫回来，看到苏砚，笑着走过来：“明远！你也来了！这位姑娘是？”
“子瞻，这位是林微姑娘，暂住我家中。”苏砚介绍道，“林姑娘，这位便是苏轼，苏子瞻。”
林微强压着内心的激动，拱手行礼：“久仰苏公子大名，今日得见，荣幸之至。”
苏轼挑眉一笑：“姑娘过奖了。听明远说姑娘懂烧瓷？昨日德顺瓷坊的掌柜还跟我说起，说来了位女先生，把鱼子纹瓷变成了珍品，莫非就是姑娘？”
林微没想到自己的事竟传到了苏轼耳中，有些不好意思地说：“只是略懂皮毛，侥幸罢了。”
“姑娘太谦虚了。”苏轼眼里闪过赞赏，“能将废瓷变珍品，可不是皮毛之功。待春闱结束，我定要去德顺瓷坊见识见识姑娘的手艺！”
就在这时，贡院的钟声