潮汐纪事
林深第一次见到那只白鸟,是在台风过境后的清晨。
咸腥的海风卷着碎浪,把沙滩上的贝壳磨成细粉。他蹲在防波堤下整理渔网,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一抹雪白掠过灰蓝色的海面。那是只羽毛像初雪般洁净的信天翁,右翼尖沾着暗褐色的油污,正歪着头打量他脚边的竹篮。
“奇怪,这季节不该有信天翁来近海。”林深嘀咕着伸手去摸,白鸟却展开两米长的翅膀,在他头顶盘旋两圈,发出一声清越的啼鸣。它的左翼下方,赫然系着枚铜制的罗盘,表盘上刻着细密的花纹,指针却始终指向南方。
三天前,台风“山猫”摧毁了渔村里大半的渔船。林深的父亲就是在那次搜救中失踪的,只留下半截染血的船桨和舱壁上模糊的爪痕。村支书说那是鲸鱼撞船留下的痕迹,但老渔民们却在私下里窃窃私语,说三十年前也曾发生过同样的事——台风过后,渔船失踪,信天翁引路,最后总能在珊瑚礁深处找到船骸,却不见任何船员的踪迹。
“阿深,别对着那鸟发呆了。”邻居阿婆提着竹篮走过,篮子里装着刚蒸好的糯米糕,“今天要去清点库房,你爸的那批渔网还在码头等着呢。”
林深站起身,拍了拍裤腿上的沙粒。白鸟不知何时落在了他的肩头,用喙轻轻啄着他的耳垂。他忽然注意到,罗盘的背面刻着一行极小的字:“潮汐往复,归期有时”。
清点库房时,林深在最底层的木箱里发现了一本泛黄的日记。封面上画着和罗盘上相同的花纹,扉页上是父亲年轻时的字迹:“1994年7月12日,第三次见到白鸟。它的翅膀比上次更长了,罗盘指针指向珊瑚礁的方向。”
日记里记载着一个惊人的秘密:林家世代守护着一片名为“归墟”的海域,那里藏着连接两个世界的通道。每当台风过境,通道就会短暂开启,而信天翁则是引导迷路者回家的使者。三十年前,林深的祖父就是通过这条通道去了另一个世界,再也没有回来。
“原来爸爸不是失踪了,他是去了归墟。”林深握紧了手中的日记,眼眶微微发红。白鸟落在他的膝盖上,用翅膀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,仿佛在安慰他。
当天晚上,林深做了一个奇怪的梦。他梦见自己站在一片一望无际的海面上,海水像镜子一样平静,倒映着漫天的星辰。白鸟在他前方引路,罗盘的指针发出微弱的蓝光。不远处,他看到了父亲熟悉的身影,正朝着他挥手。
“阿深,快过来,这里有你祖父留下的东西。”父亲的声音从远方传来,带着一丝急切。
林深快步向前跑去,却发现脚下的海水突然变得滚烫。他低头一看,海水里布满了发光的珊瑚虫,它们像星星一样闪烁着,组成了一条通往深处的道路。
就在他快要追上父亲的时候,一阵剧烈的摇晃把他惊醒。窗外,台风“海葵”正呼啸而至,海浪拍打着窗户,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。白鸟站在窗台上,焦躁地拍打着翅膀,罗盘的指针疯狂地旋转着。
“不好,归墟的通道要提前开启了。”林深抓起外套,冲出房门。码头上,村民们正忙着加固渔船,看到林深跑来,纷纷喊道:“阿深,快回来,台风要来了!”
林深没有回头,他跟着白鸟一路跑到防波堤下。海面上,一道巨大的漩涡正在形成,漩涡中心闪烁着诡异的蓝光。他忽然明白,父亲之所以去归墟,是为了阻止通道的永久开启,否则两个世界的平衡将会被打破。
“爸爸,我来帮你了。”林深纵身跳入海中,白鸟紧随其后。冰冷的海水瞬间淹没了他,却没有让他感到窒息。相反,他觉得自己像一条鱼一样,在水中自由地穿梭。
漩涡中心,林深看到了父亲熟悉的身影。他正用身体抵挡着一股黑色的雾气,那雾气像毒蛇一样缠绕着他,不断侵蚀着他的身体。
“阿深,快把罗盘放在珊瑚礁的中心。”父亲的声音虚弱而坚定,“只有这样,才能关闭通道。”
林深接过父亲递来的罗盘,朝着珊瑚礁的中心游去。黑色的雾气察觉到了他的意图,纷纷朝着他袭来。就在这时,白鸟突然展开翅膀,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啼鸣。它的羽毛瞬间变得通红,像一团燃烧的火焰,将黑色的雾气灼烧殆尽。
林深趁机将罗盘放在了珊瑚礁的中心。刹那间,一道耀眼的光芒从罗盘上射出,照亮了整个归墟。漩涡开始慢慢缩小,黑色的雾气逐渐消散。父亲的身体也变得透明起来,他微笑着看着林深,轻声说道:“阿深,以后守护归墟的任务,就交给你了。”
“爸爸,不要走!”林深伸出手,想要抓住父亲,却只抓到了一把海水。
当林深再次睁开眼睛时,他发现自己躺在沙滩上。台风已经过去,阳光透过云层,洒在海面上,波光粼粼。白鸟落在他的身边,右翼尖的油污已经消失,罗盘的指针静静地指向南方。
远处,村民们正朝着他跑来,脸上带着焦急和关切。林深站起身,朝着他们挥了挥手。他知道,从今天起,他将肩负起守护归墟的使命,像父亲和祖父一样,成为连接两个世界的使者。
许多年后,每当台风过境,总会有人看到一只雪白的信天翁,在海面上盘旋。它的左翼下方,系着一枚铜制的罗盘,表盘上刻着细密的花纹,指针始终指向南方。而在沙滩上,总会有一个年轻人,静静地站在防波堤下,等待着迷路者的归来。
潮汐往复,归期有时。这是林家世代相传的誓言,也是他们与归墟之间永恒的约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