根据母亲“影子”最终传递的星图碎片,以及莉娜对古老星尘信标的交叉定位,陈星和莉娜驾驶着“孤雁号”,来到了猎户座悬臂边缘一处看似空无一物的星际空间。这里远离恒星的光辉,只有永恒的黑暗和宇宙背景辐射的微弱嘶鸣,是连星际尘埃都似乎倦怠了的荒芜之地。
“坐标确认,就是这里。”莉娜紧盯着传感器屏幕,上面除了代表虚无的基线波动,别无他物。“但扫描显示,此处时空曲率正常,没有引力异常,没有能量辐射,甚至没有暗物质显着聚集的迹象。就像……一张绝对平坦的白纸。”
陈星闭目凝神,怀表静静躺在他的掌心,那块黑色量子结晶则被放置在驾驶台的中枢接口上。他不再仅仅依靠仪器,而是将自身作为最灵敏的探测器,去感受母亲星图所指引的“存在”。“致虚极,守静笃。” 他再次默念《道德经》的箴言,将意识沉入与量子海洋的连接中,去聆听时空本身的声音。
在他的感知里,这片虚空并非“无”,而是充满了某种细微的、如同呼吸般的脉动。时空在这里,并非平坦坚固的幕布,而是呈现出一种……“泡沫” 般的结构。无数微小到难以观测的时空单元,如同亿万肥皂泡,相互堆叠、碰撞、生灭。常规的物理定律在这些“泡沫”的膜上成立,但在“泡沫”的间隙与交接处,则充满了无法用现行科学解释的、转瞬即逝的奇异特性。
“庄子曰:‘野马也,尘埃也,生物之以息相吹也。’” 陈星缓缓睁开眼,金芒流转,“我们所处的宇宙,或许并非连续的整体,而是由无数这样的‘野马’、‘尘埃’——时空的微元——凭借某种伟大的‘息’(能量或法则)吹拂、积聚而成。我们要找的入口,不在‘泡沫’之上,而在‘泡沫’之间。”
他引导着莉娜,将飞船的引擎输出调整到一个极其微妙且不断变化的频率,试图与这片“时空泡沫”海的某种共振模式同步。这不是蛮力的突破,而是如同用正确的音调叩响门扉,需要的不是力量,而是“共鸣”。
“孤雁号”开始轻微震颤,外界的星光在观测窗中扭曲、拉长,如同透过晃动的水面观看。仪表盘上的读数疯狂跳动,物理常数似乎变得不稳定。他们正在脱离常规的时空连续体,潜入宇宙结构更深层的“缝隙”之中。
突然,飞船前方,一点微光毫无征兆地亮起,随即迅速扩张,形成一个不断旋转的、由无数几何形状和流光溢彩构成的通道入口。这入口极不稳定,边缘处时刻有细微的时空碎片剥落、湮灭,仿佛一个随时会破裂的肥皂泡。
“就是这里!时空泡沫的‘脐眼’!”莉娜惊呼,同时全力稳定飞船,“根据测算,这个通道极不稳定,内部时空结构呈碎片化、非线性分布。我们可能会遭遇时间流速不均,甚至因果律局部倒置的现象!”
“《淮南子·天文训》有云:‘宇宙生气,气有涯垠。清阳者薄靡而为天,重浊者凝滞而为地。’” 陈星凝视着那危险的入口,语气沉凝,“这通道,或许就是清阳与重浊未分、时空与能量交织的‘涯垠’之地。紧守心神,勿失勿忘!”
“孤雁号”义无反顾地驶入了这片“时空泡沫”的奇异领域。
一进入其中,外界的一切参照物瞬间消失。他们仿佛置身于一个万花筒的内部,上下左右失去了意义,时间变成了可以触摸的、粘稠的流体,时而凝滞如胶,时而奔腾如瀑。飞船外部不时掠过一些光怪陆离的景象:可能是某颗恒星亿万年的演化过程被压缩成一瞬,也可能是一个文明兴衰的片段如同倒放的电影,甚至还看到了他们自己进入通道前那一刻的、无数种可能性的分支影像!
莉娜紧咬着牙,依靠强大的理性与飞船的智能系统,在混乱的时空乱流中艰难地寻找着一条相对稳定的路径。她感觉自己仿佛在驾驭一叶扁舟,航行于《庄子·逍遥游》中所描述的“北冥”与“南冥”之间那变幻莫测的虚空。
陈星则处于一种玄妙的状态。他感到自己的意识在这时空泡沫中异常活跃,仿佛鱼归大海。他不仅能模糊感知到那些破碎的时空片段,甚至能隐约“触摸”到支撑这些泡沫存在的、更深层的结构——那或许就是母亲提到的、承载文明灵魂印记的“玄牝之门”的基础。他想起《易经》中“太极生两仪,两仪生四象”的演化,眼前这混乱的泡沫,是否就是“太极”未分、万物将生未生时的原始状态?
就在他们艰难前行时,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同时袭上两人心头。并非来自通道本身的危险,而是一种熟悉的、冰冷的、带着掠夺意味的意志,竟然也出现在了这片本应极其隐秘的时空泡沫区域!
“是‘影子’!”莉娜看向监测屏,一个扭曲的、不断变幻形态的信号源正在他们后方不远处闪现,如同附骨之疽,紧紧追踪而来!“他们怎么可能也找到这里?还能在这种环境中追踪我们?”
陈星面色凝重:“或许,‘古老叛徒’所掌握的知识,远超我们想象。他们可能知晓这些宇宙的‘缝隙’,甚至……能一定程度上利用它们。”
前路未卜,后有追兵,而他们所处的环境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、随时可能吞噬一切的陷阱。
陈星将手按在黑色量子结晶上,试图与这片时空泡沫建立更深层的连接,寻找加速或摆脱的方法。莉娜则开始计算所有可能的空间褶皱与时间翘曲点,寻找一线生机。
“山穷水复疑无路,柳暗花明又一村。” 陈星低声吟出陆游的诗句,眼中金芒更盛,“既然时空在此如同泡沫般生灭不定,那必然也存在‘柳暗花明’的转机!”
他们的命运,在这宇宙最基本的“泡沫”结构中,悬于一线。
第十九章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