分拣台冰冷而粗糙的金属边缘,硌着林野的指尖。他站在如同潮水般蔓延的信件前,没有急于动手翻捡,而是如同一位经验丰富的考古学家面对未知的遗迹,首先进行着整体的观察和扫描。
目光如同梳子,细细梳理着这片信息的“坟场”。很快,一个重复出现的、相对醒目的特征,抓住了他的注意力——邮票。
这些贴在信封右上角的方形纸片,色彩各异。猩红、钴蓝、墨绿、鹅黄、暗紫……它们像是这片灰色死海中唯一跃动的色彩,但又带着某种令人不安的鲜明。他注意到,不同颜色的邮票,出现的频率似乎有所不同,而且,某些颜色的邮票往往集中在分拣台的某些区域。
一个假设在他脑海中形成:邮票的颜色,是否与邮筒的分布存在对应关系?
他需要验证。
他没有贸然拿起任何一封信,而是沿着望不到尽头的分拣台缓慢移动,同时目光投向大厅远处那些同样望不到边际的邮筒阵列。邮筒本身是统一的灰色,但在它们投递口的上方,似乎镶嵌着不同颜色的、极其细微的指示灯,或者说是识别区域?由于距离和光线,看得并不真切。
他决定进行一次最小风险的试探。
他伸手,从堆积如山的信件中,小心地抽出了一封贴着鲜红色邮票的信件。信封是普通的白色,手感并无特殊。他捏着信的边缘,离开分拣台,开始向大厅的东侧区域移动。
他的动作立刻引起了注意。不仅是远处其他几个正在观察环境的启示者投来了目光,连那些原本在机械穿梭的无面职员,也有几个停下了僵硬的脚步,那光滑如卵石的“面部”,齐刷刷地“转向”了他。虽然没有眼睛,但林野能清晰地感觉到一种冰冷的、非人的注视锁定在自己身上,让他脊背微微发凉。
他强压下不适,保持步伐的稳定,目光快速扫过东侧区域的邮筒。果然,在靠近东侧边缘的一片邮筒投递口上方,他看到了微弱的红色光点。
是这里吗?
他选择了一个散发着红色光点的邮筒,在距离它还有三步远的地方停下。他能感觉到,那些无面职员的“注视”更加集中了。他深吸一口气,手臂平稳地前伸,将手中那封红色邮票的信件,投入了邮筒那黑暗的入口。
信件落入黑暗,没有发出任何声响。
一秒,两秒……
什么都没有发生。
没有清算的警报,没有诡异的异变。那几个注视着他的无面职员,也仿佛失去了兴趣,重新开始它们无声的、机械的穿梭工作。
验证成功!红色邮票,对应东区邮筒!
林野心中微微一松,但没有丝毫得意。他立刻返回分拣台,开始了系统性的归纳。
他不再随意走动,而是以分拣台为圆心,快速但有序地筛选着不同颜色的邮票。他拿起一封蓝色邮票的信,走向西侧,果然在西区邮筒找到了蓝色光点,投递,安全。绿色邮票对应南区,黄色对应北区……
颜色只是第一层,最基础的分类。他一边重复着投递动作,一边思考着更深层的问题。如果规则仅仅是通过颜色对应来投递,那这副本也未免太过简单,配不上“信任与背叛”的主题。
他注意到,某些邮票的颜色虽然相同,但色调有细微差异。比如红色,有偏向橘色的暖红,也有偏向紫色的冷红。某些信封的材质特殊,手感或厚或薄,或软或硬。某些信件散发着极其微弱的、不同寻常的气息,有的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馨香,有的则隐隐透出阴冷。
这些细节,是否意味着,即便颜色正确,投递也未必绝对安全?或者,正确的邮筒,还需要更精细的筛选?
他拿起一封贴着翠绿色邮票、信封质地略显粗糙厚重的信件。按照之前的规律,这应该投往南区。但当他走向南区时,心中却隐隐泛起一丝极淡的、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。这不安并非来自外界的威胁,更像是他体内那股与规则隐隐共鸣的力量,发出的微弱预警。
他停下了脚步。
目光再次扫过手中的信,翠绿色的邮票鲜艳欲滴。他又看了看南区那些散发着绿色光点的邮筒,一切似乎都与规律相符。
“……颜色只是第一层,”他低声自语,眼神锐利,“真正的规则,恐怕藏在更深处。”
他犹豫了。是相信基础的色彩密码,还是相信这来自直觉的预警?
最终,他选择了谨慎。他没有将这封绿色的信投入南区的邮筒,而是将其暂时放在分拣台一个不显眼的角落,标记为“待观察”。他需要更多的样本,更多的信息,来破解这颜色密码之下,可能隐藏的更深层的规律。
投递,才刚刚开始。而信任与背叛的游戏,也已在无声中悄然布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