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滴血没有并没有引发尸变,也没有招来什么惊天动地的厉鬼。
它就像一滴落在烧红铁板上的水珠,嗤的一声,蒸发得干干净净。
次日清晨,天刚蒙蒙亮,苏月璃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,把一台贴满散热贴的笔记本电脑怼到了楚风面前。
“你自己看。”她手里抓着半个没吃完的煎饼果子,语气里带着熬大夜后的那种亢奋和虚脱,“全城的能量读数,干净得像刚装完系统的c盘。”
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折线图。
过去七十二小时内,全市十七个关键节点——那些只要一到阴雨天就莫名其妙短路、跳闸、甚至传出哭声的地方,此刻的数据平滑得不可思议。
唯独老城区第三沉淀池的数据还在跳。
“别紧张,不是闹鬼。”苏月璃狠狠咬了一口煎饼,含混不清地指着那条缓缓下降的曲线,“是酚类浓度在降。那底下的东西……就像发烧退了热,正在自然降解。我管这个叫‘余波消散’,没往上报,报了那帮坐办公室的也看不懂。”
楚风接过电脑,指尖无意识地敲打着外壳。
李承业的名字挂上去,这城市的“高烧”就退了。
这世上的因果,有时候硬得像块铁,有时候又软得像棉花。
上午十点,第七热力站。
楚风扣着顶黄色的安全帽,脖子上挂着个“技术顾问”的牌子,跟在几个满脸油汗的检修工后面。
“奇怪了,这配电箱以前只要一靠近就头皮发麻,今天怎么这么安静?”检修工头拿着万用表,一脸纳闷。
楚风没说话,趁没人注意,手指轻轻搭在了配电箱背面那道焦黑的刻痕上。
破妄灵瞳,开。
视野瞬间切换。
原本在这里盘踞纠缠、如同乱麻般的青色能量流,此刻竟然变得无比温顺。
它们不再躁动,而是化作一道极淡的金线,沿着墙壁内的钢筋走向缓缓流动。
那感觉,不像是在运行,更像是在归档。
原本活跃的“守夜人协议”,已经不再主动响应外界的刺激,它缩回了城市的骨架深处,像个完成了历史使命的老兵,把自己关进了休眠舱。
楚风收回手,指尖还残留着一丝微凉的金属触感。
同一时间,城北殡仪馆旁,废弃服务器机房。
风从破窗户里灌进来,吹得满地纸屑乱滚。
阿蛮蹲在墙角,面前是一个早已生锈的铁盆。
他手里捏着最后一张黄纸符——那是他在李守业那个所谓的“工位”上找到的替岗符。
火机咔哒一声响。
火苗蹿起,瞬间吞噬了纸符。
就在纸灰即将落地的刹那,墙角那堆积灰多年的纸质备份档案,突然无风自动。
哗啦啦的翻页声在空旷的机房里回荡,听得人牙酸。
厚重的档案册猛地停住,定格在1978年的一张值班交接表上。
在那泛黄的纸页下端,“李守业”三个模糊的钢笔字下方,竟凭空渗出了一行崭新的墨迹。
墨色漆黑,力透纸背,仿佛刚刚才有人重重地签下:
【任务移交。签收人:夜炉001】
阿蛮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,既没惊呼也没拍照。
他只是默默地伸出手,合上档案册,从兜里掏出一枚刻着“已核验”的红章,哈了口气,重重盖在了封面上。
“砰。”
这一声,算是给那段没人知道的历史,画了个句号。
城西,百米高的调度塔顶。
狂风呼啸,吹得雪狼身上的安全绳猎猎作响。
他在继电器阵列最深处的积尘里,抠出了一枚早就脱落的铜铆钉。
那铆钉的尾部有个特殊的倒钩,是几十年前“夜炉社”定制的工具风格。
雪狼没把这玩意儿扔了。
他反手从战术背心口袋里摸出一枚仿古制式的黄铜铆钉,轻轻塞进了那个缺口。
尺寸严丝合缝。
做完这一切,这个平时沉默得像块石头的汉子,突然抬起穿着军靴的右脚,对着脚下的钢梁,有节奏地踏了下去。
“咚……咚咚……咚。”
整整十七秒的震动传导。
当夜幕降临,这座调度塔那根直指苍穹的避雷针尖端,毫无征兆地闪过了一丝幽蓝色的电弧。
那光芒极弱,却极其纯粹。
短、短、短。长、长、长。短、短、短。
摩尔斯电码,SoS。
这是一个迟到了四十年的求救,也是一声迟到了四十年的告别。
蓝光闪烁了一个完整的周期,随后彻底熄灭,归于死寂。
深夜,数据中心大厅。
四个人再次聚齐。没有庆功宴,只有几罐冰得牙疼的可乐。
楚风坐在主控台前,熟练地登录了那个“夜炉001”的管理员账户。
他删掉了所有的自动回复规则,只保留了那个漆黑的头像。
键盘敲击声清脆悦耳。他在系统日志的最末端,敲下了一行备注:
【历史运维组职责已完成,后续异常请转交应急响应中心。】
回车键按下的瞬间,监控大屏上,代表全城七十二个地热灶眼的图标,同步变成了灰色。
比以往任何一次熄火都要快,甚至提前了0.3秒。
那是真正的熄灭,不再有一丝余温。
“走了。”楚风合上键盘,拎起外套。
几人鱼贯而出,大厅的感应灯一盏盏熄灭。
然而,就在他们离开后的黑暗中,那个已经“休眠”的后台系统深处,一行猩红色的代码悄无声息地浮现出来,像是一只在暗处窥视的眼睛:
【协议V3.1——状态更新:转入静默观察期。】
【下次唤醒条件:城市失温超过48小时。】
大厅穹顶之上,那只早已锈死、半个身子都在阴影里的领头鼠雕塑,尾尖突然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。
那一颤,扫落了石碑顶端最后一粒尘灰。
三天后。
楚风从第七热力站撤离回来,总觉得左手食指——就是那天触碰配电箱的那根手指——有些不对劲。
不疼不痒,但指尖的指纹里,似乎多了一道洗不掉的黑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