越野车碾过碎石的声响被夜雾吸走大半,苏月璃盯着导航屏上不断跳动的信号点,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方向盘。
副驾上的楚风始终闭着眼,后颈那簇心火随着呼吸明灭,像被雾水浸过的烛苗。
“又到山口了。”她轻声提醒。
楚风睫毛微动,指节在车窗上叩了三下。
清脆的“嗒嗒嗒”刚落,车身突然一震——前方山体传来闷响,碎石混着腐叶如暴雨倾泻!
苏月璃猛打方向盘,车灯扫过飞落的石块,却见左侧车道被砸得千疮百孔,唯有他们此刻行驶的位置干干净净,连片碎土都无。
“生门。”楚风开口时,声音里还带着点没缓过来的哑,“地脉被人动过手脚,像块被揉皱的布。
刚才敲窗是在找平顺的褶子。“
阿蛮在后座倒抽冷气,手指抠进车门扶手:“我、我刚才闻到土腥味里有股焦味,像...像有人拿火烧地脉?”
“他们在拆龙脊。”灰鸦的义眼闪过红光,他正低头调试无人机,“二十年前米国卫星拍的山脉断层图,和现在热成像比对,有七处龙气节点被挖空填了水泥。”
越野车拐过弯道,海拔表数字开始狂跳。
苏月璃瞥见楚风指尖抵着太阳穴,额角青筋微微凸起,突然想起方才他说“整个山脉都在做噩梦”的比喻——此刻车外的雾更浓了,像有无数只无形的手在揉捻夜色,连车灯都被浸成了浑浊的橘黄。
“到了。”灰鸦突然按下无人机暂停键,屏幕上的热成像图让他瞳孔骤缩,“山谷里有九十三个恒温热源,排列成北斗阵。
心跳频率...0.8秒一次,完全同步。“
阿蛮“唰”地摸出腰间铜锣,青铜表面爬满暗绿纹路:“这是傀儡阵!
用活人血养七七四十九天,把魂魄钉在泥胎里当活饵——“
“收起来。”楚风突然按住他手腕。
众人这才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睁开眼,瞳孔里流转着淡金光泽,“他们要骗的是古墓的识魂机关,以为守陵人断代百年,没活物能感应到活尸的死气。”他从背包里摸出个旧水壶,壶身包浆厚重,壶嘴还沾着茶渍,“但守陵人...还在。”
血珠坠入壶口的瞬间,苏月璃听见细微的“嗤”响。
她凑过去,见清水里浮起一缕血丝,在壶底凝成一行小字:“灯燃非自照,火熄方见道。”
“是阿姨的字。”楚风摩挲壶身,指腹停在壶底一道浅痕上——那是他十岁时偷拿刻刀刻的“小风”,“她总说这壶是祖上传的,装过十三陵的泉水,泡过定陵的贡茶。”
深夜扎营时,雪狼突然直起腰。
他蹲在篝火旁,鼻尖微微翕动,古铜色的脸绷成刀背:“东南方,迷魂檀。”
阿蛮立刻抄起铜锣,灰鸦摸向腰间战术刀,苏月璃则握紧了考古铲。
唯独楚风坐在折叠椅上没动,他闭目垂首,后颈的星火却烧得更亮了。
“别紧张。”他突然笑了,“他们想钓的是灵觉敏锐的守灯人,可真正的守灯人...在三十里外。”
“你说什么?”苏月璃蹲到他面前。
楚风抬手按在地上,指尖深深陷进腐叶:“地宫入口开了条缝,最里面有念经声——《守陵誓典》,用古梵语念的。”他喉结滚动,“我娘教过我半句,说这是守陵人每代交接时必诵的...咒。”
苏月璃猛地站起,转身冲进帐篷。
她翻出父亲的考古手札,牛皮封面在火光下泛着油光。
翻到最后几页时,她的手开始发抖——泛黄的纸页上,父亲用红笔圈着一行字:“昭明灯,血引,至亲燃。
灯亮则魂锁,灯熄则魄散。
点灯者渐忘前尘,终成守墓活尸。“
“原来阿姨...”她攥紧手札冲出帐篷,正撞见楚风站在篝火旁,右手捏着枚铜灯。
那灯巴掌大小,灯身刻着缠枝莲纹,灯芯是根细若发丝的金线。
苏月璃认得,这是他们在藤屋昭明灯里找到的“灯中灯”,据说是守灯人的本命灯。
“楚风!”她喊得太急,尾音都破了,“别碰它!
我爸说...点灯的人会变成活尸,你妈就是因为替你点第一次灯才...“
楚风转头,火光在他眼底跳了跳。
他的表情很轻,像在回忆什么甜美的事:“我知道。
她跪在地宫里替我点灯那晚,雨大得能把人冲下山。
她护着灯说,’小风别怕,娘的眼睛替你看路‘。“
他举起铜灯,指尖咬破的血珠悬在灯芯上方:“我只是想试试...当我说‘我不需要看见’的时候,它会不会自己亮。”
风突然停了。
篝火的火星悬在半空,像被按了暂停键。
远处山谷方向,那团幽绿雾气原本还在慢悠悠打转,此刻突然调转方向,如离弦之箭般朝营地涌来!
“它们感应到执灯者气息了!”灰鸦的义眼爆出一串火花,他扯着嗓子喊,“但它们找错了人——楚风根本没点灯!”
楚风却笑了。
他松开手,铜灯“当啷”掉在地上,而他后颈的星火正疯狂蔓延,顺着脊椎窜进四肢百骸。
他能清晰感知到,那壶里的残血正顺着地脉游走,在三十里外的地宫深处掀起惊涛——
“汝母违契,汝当补缺。”
冰冷的声音突然炸在识海,楚风七窍渗出金血。
他看见自己的“心眼”里,一扇青铜巨门正在缓缓开启,门上的禁咒泛着幽蓝光芒,每一道都刻着“守”字。
“活人不能点自己的灯...”他喃喃着,身体逐渐僵直,“但可以...替别人点。”
营地边缘,狂风如刀割裂夜幕。
楚风双目紧闭,后颈的星火已烧成一片金红,而那团幽绿雾气离营地,只剩最后半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