灰鸦的冷笑混着海风劈面而来。
十七艘快艇如黑色利箭划破海面,为首那艘甲板上,他举着半块铜镜的手稳如铁铸,镜中幽蓝光束精准钉在王棺缝隙间,像根无形的钉子,将即将完全开启的棺盖缓缓往回压。
“奉’烛阴会‘之令——”灰鸦的声音像淬了冰的钢刀,“取幽商王棺与守夜人残瞳!
活捉者重赏,反抗者——焚魂!“
镜光与王棺内涌出的黑气撞出嗤嗤轻响,苏月璃的瞳孔骤缩。
她早将最后三张破煞符捏在掌心,此刻扬手掷出,黄符却在触及镜光的瞬间蜷成焦黑的纸团,“他们的法器在干扰地脉!”
阿蛮的指节捏得发白,苗银耳坠在夜风中乱颤:“那铜镜在模拟灵瞳频率!
地脉节点被锁死了,王棺要闭合!“他话音未落,楚风忽然踉跄半步。
旁人只当他是力竭,可苏月璃知道——他盲了的左眼正泛着幽蓝,那是破妄灵瞳透支到极限的征兆。
“阿风?”她伸手去扶,却被他轻轻推开。
楚风仰起脸,海风吹乱额前湿发,他喉结动了动,声音轻得像叹息:“我听见了。”
“听见什么?”阿蛮顺着他的目光望向王棺,只看见翻涌的黑气。
“我娘在哭。”楚风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,“刚才棺盖动的时候,她轻轻抽了下鼻子,像我小时候偷挖她腌的酸黄瓜被逮住时那样。”他突然笑了,血沫混着笑意溅在礁石上,“你们当这是宝?
这是我家的坟头——我娘的坟头。“
小地脉在他腕间炸起金鳞,蛇信子舔过他割破的手腕。
楚风反手握住金蛇,将鲜血滴进它眉心的金斑:“小地脉,你是龙蜕,也是我娘当年用命护我时,最后那道没熄灭的光。”金蛇突然发出幼兽般的呜咽,金光顺着他的血管窜上脖颈,在他眼周凝成金纹,“现在,借我点火。”
雪狼的咆哮震得礁石发颤。
这头比人还高的巨狼突然弓起脊背,后腿肌肉绷成铁索,“砰”地撞向阿蛮画在地上的地缚阵。
红色阵纹被狼血一激,腾起半尺高的幽火。
阿蛮咬破舌尖,血珠溅在阵心,双手结出繁琐的苗家葬魂印:“以蛮骨为引,以忠魂为薪——开‘逆葬眼’!”
地面裂开蛛网般的缝隙,一具具人骨从海底翻涌而出,在众人头顶拼成一只巨大的眼球。
骸骨眼白泛着青灰,瞳孔却是鲜活的赤金,正正对着王棺。
楚风盘坐在阵心,空瞳里的金光突然内敛,整个人像被抽干了所有情绪,只剩最深处的执念在燃烧:“我不靠眼,不靠玉,不靠天命——”他的声音混着金蛇的嘶鸣,“今天,我以亲娘的血、兄弟的骨、亡魂的愿,点一盏人间守陵灯!”
金蛇的金光如活物般钻入逆葬眼。
下一刻,所有人的耳膜都被轰然巨响震得发疼——那不是火焰的炸响,而是某种更古老、更纯粹的力量,从地脉最深处翻涌而出。
无焰的赤金之火裹着王棺,灰鸦的镜光在火中寸寸碎裂,铜镜残片上浮现出白胡子老道的虚影,惊惶尖叫:“错了!
你们点燃的是’心灯‘,不是’灵瞳‘!“
王棺的炸裂声比雷声更闷。
它没有向外崩飞,而是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,缓缓向内塌陷。
无数黑影从棺中被扯出——是那些被邪灯奴役的灯奴残影,此刻全被赤金之火烧成星屑,融入冲天而起的白光里。
小光举着残灯第一个跃进去,童声里带着笑:“我回家了!”九百多盏残灯紧随其后,在光柱里连成银河。
最后浮现的,是道温柔的身影。
她穿着楚风记忆里那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,发间别着他八岁时用野菊编的发绳。
她伸手抚过楚风脸上的焦痕,像当年哄他喝药那样:“儿子,你长大了。”
白光散去时,王棺已成灰烬。
唯有一块漆黑石碑“轰”地砸在楚风脚边,碑身刻着四个大字:【守心者归】。
楚风跪下来,指尖颤抖着抚过碑上的字,泪水砸在石面,溅起细小的水花。
“现在怎么办?”苏月璃蹲下来,将他额前的乱发别到耳后。
她的手很冷,可楚风却觉得比小时候母亲的掌心还暖。
楚风慢慢站起来,单手将石碑插入地底。
石碑入地三寸,海面突然翻涌,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在水下游动。
他望着东南方逐渐远去的快艇群,空瞳里的金光重新亮起:“从今往后,谁想动华夏地脉——”他的声音不大,却像钉子般钉进所有人心里,“就得先问问我娘同不同意。”
灰鸦的快艇已经驶远。
他捏着镜中碎裂的老道虚影,听那声音用濒死的气音说:“计划变更......启动‘烛阴’真身。”
海面泛起鱼肚白时,楚风站在礁石上。
他的空瞳望着远方,那里有朝霞正在云层后翻涌。
苏月璃从背包里摸出块冷硬的干粮,递到他手边:“吃点?”
楚风接过,咬了口,突然笑了:“比我小时候偷的烤红薯还硬。”
苏月璃刚要接话,远处海面突然传来“咚”的闷响,像是有什么东西浮出水面。
楚风的空瞳骤然收缩——那是种比王棺更古老、更危险的气息,正顺着洋流,朝他们涌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