七星山的午后,阳光像被山泉洗过,清亮得晃眼。层层叠叠的树影投在盘山公路上,随风流动,仿佛一条会呼吸的翡翠河。陆廷渊把着方向盘,指节修长,偶尔侧目,看副驾驶上的女孩——她正把新摘的栀子花一枝枝插进迷你玻璃花瓶,花瓣沾着晨露,白得几乎透明。香气不浓,却一缕缕钻进鼻腔,像给肺尖也熨上一层温柔的绒。
我们到底去哪儿?苏念星拨弄完最后一瓣花,偏头问。从温博远家取回那只刻着秘纹的紫檀木盒子后,两人默契地没有立刻开启。陆廷渊说,有些答案需要对的时刻,而今天,他突然神秘兮兮地要给她一个不会失望的惊喜。
再拐两个弯就到了。他笑,声音低而暖,像午后红茶里化开的第一颗方糖。
车子在一处山坳停稳。面前,一间原木小屋依山枕水,屋檐下风干的花束与风铃轻撞,叮当作响。门前小片菜畦,黄瓜藤爬上篱笆,嫩黄的花在风里摇晃。更远处的山崖,一条细瀑垂落,水雾被日光照出迷你彩虹,安静得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回音。
这是我爷爷当年亲手盖的避暑小屋。陆廷渊牵着她的手,掌心干燥而坚定,我十岁前,每个夏天都在这里过。山外的世界很复杂,可这儿,只有风、书、还有满屋子的栀子香。
他推开门。阳光从四面窗户涌进来,尘埃在光柱里旋转,像细碎的星。厅中一张原木小桌,铺着亚麻桌布,瓷瓶里的栀子与车上那束遥相呼应。两只晶莹剔透的玻璃杯相对而放,杯底沉着早春的绿茶叶,像未说出口的告白。
苏念星指尖掠过书架,指腹沾了薄薄木香。她想起这一路:契约婚姻、溶洞血战、祭坛金光、父母沉冤得雪……那些惊涛骇浪,竟被这间小屋温柔地包裹、沉淀。她忽然明白,陆廷渊带她来的,不只是一间老屋,更是一处可以安放余生所有晨昏的港湾。
茶香袅袅升起时,两人相对而坐。窗外山雀啼鸣,风从檐下溜过,带着水汽与青草味,像某种无声的见证。
念星,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?陆廷渊先开口。他声音轻,却像把旧时光重新翻到眼前——
书房里,24岁的男人一身冷黑,递来一份冰冷契约;21岁的她攥紧笔,在父亲遗像前签下名字,以为把一生就此典当。
那时候,我以为这只是一场交易。他自嘲地弯唇,垂眸看杯中沉浮的茶叶,我利用你找玉璧,你借助我查真相。各取所需,互不相欠。
他抬眼,眸里映着光,也映着她——
可我没想到,你会在溶洞里为我挡刀;会在祭坛上发光,像把黑暗撕开一道口子;也会在墓园前,把二十年委屈哭成一场雨。那天,你靠在我肩上,眼泪浸透我衬衫,我突然明白——所谓余生,就是想把那道泪痕,用一辈子去烘干。
话音落地,他起身,从书柜最底层取出一只胡桃木小匣。匣盖开启,绒布上躺着一枚戒指——主石是一颗不足半克拉的蓝宝石,颜色像极了暴雨洗净后的夜空;外围碎钻环绕,像把两人一路走来的刀光剑影,悉数熔成星屑。
戒指是我自己画的图,找工匠一点一点磨出来的。他单膝跪地,声音低而稳,没有鸽子蛋,也没有华丽辞藻,只有一句——
苏念星,过去的契约已经到期。今天,我想和你签一份新的,期限是——有生之年,到死方休。
你,愿意吗?
阳光透过窗棂,在两人之间织出一道金色细网。尘埃在光里飞舞,像无数细小的精灵在鼓掌。苏念星的泪毫无预兆地滚落,砸在桌面,溅起极轻的水花,却烫得陆廷渊指尖一颤。
她伸手,让他把戒指戴上自己无名指。金属滑过指节,微凉,却迅速被体温浸透,像把彼此的生命脉络就此接通。
我愿意。她哽咽,却笑得明亮,陆廷渊,往后风雨晴天,都是你了。
男人起身,将她紧紧揽进怀里。栀子花香在两人之间炸开,像一场无声的烟火。窗外山风掠过,卷起满地光斑,也卷起他们交叠的剪影——那剪影被阳光钉在原木墙上,安静得近乎永恒。
不知过了多久,苏念星先破涕为笑:我饿了。
陆廷渊也笑,指腹擦过她眼尾:下山,去小镇吃桂花糕,再去看海。今晚就住海边,听潮声一整夜。
还要打开那只盒子。她指指车内,紫檀木盒在后排静静躺着,秘纹在日光下若隐若现,也许,它等的就是我们真正心意相通的这一刻。
他牵起她,先吃桂花糕,再看海,然后——一起开盒。
两人十指相扣,走出小屋。山风拂面,带着花香与草木味,像某种盛大的祝福。就在他们拉开车门的瞬间——
苏念星脖颈间的七星玉璧忽然微微发烫,与此同时,紫檀木盒表面的秘纹也亮起极淡的金光,仿佛回应某种遥远的召唤。两道光芒在空气里短暂交汇,像一把钥匙,正悄悄对准了某把无人见过的锁。
陆廷渊挑眉,眼底闪过锋锐的亮光:看来,我们的不止有桂花糕和海浪,还有星辰与深渊。
苏念星笑,泪痕未干,却透出前所未有的坚定:那就——一起赴约。
车门关闭,引擎低鸣。越野车沿着山道缓缓驶下,阳光在车顶跳跃,像为两人铺就的一条金色长河。小屋在后视镜里渐渐缩小,最终化作山腰间一枚白色光点,像谁在暗处轻轻眨眼。
而此刻,城市另一端,高楼顶层。
黑色面具的男人站在落地窗前,指间把玩着一枚与紫檀木盒同源的玉佩。监控画面里,越野车正驶离七星山,车尾扬起细碎尘土,像一条即将腾跃的龙。
男人低笑,声音被变声器扭曲成冰冷的机械波纹:
苏念星,陆廷渊,恭喜你们——
游戏,正式开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