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猩红色的光乍现的刹那,林澈后槽牙咬得生疼。
钟声如无数根钢针般刺进他的耳鼓,他能感觉到温热的血顺着下颌滴落在青布衫上,却不敢分神去擦拭——《钟鸣劲·醒神式》在经脉中窜成一条细链,正将翻涌的气血往丹田压去。
“穿旧鞋的孩子……”那沙哑的嗓音突然在头顶炸响,震得他踉跄着撞在齿轮墙上。
机油混合着铁锈的味道涌入鼻腔,他顺着声音摸索着往更深处走去,金属台阶在脚下发出空洞的回响。
转过三道螺旋梯后,视野陡然开阔——十二口青铜巨钟垂在穹顶,每口钟身上都缠着碗口粗的锁链,而在最中央的锁链尽头,坐着个白发散乱的老妪。
是柳婆子!
林澈的瞳孔骤然收缩。
前日在枯井边,这老妪还裹着灰布衫纳鞋底,此刻却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生气:十指齐根而断的手泡在暗褐色血水里,脖颈间的铜铃锈成了黑褐色,锁链竟直接穿进她的腕骨,在石台上拖出半寸深的沟。
“我就知道……”柳婆子抬起头,缺了颗门牙的嘴咧出一个笑容,“你能听懂那声缺响。”她断指的手颤巍巍地指向穹顶,“十二口钟,每日寅时三刻齐鸣。可前日你撞钟时,第七口的尾音短了半拍——那是我用最后一口气,在数据洪流里给你撕开的一道缝隙。”
林澈的喉结动了动。
前日在井边,他确实觉得钟声里有股说不出的滞涩,当时只当是年久失修,原来……
“九域不是游戏。”柳婆子突然剧烈咳嗽起来,血沫溅在锁链上,“它是数字方舟。现实即将崩塌,资源、环境、核冬天……人类把自己逼进了死局,于是建造了这个世界作为火种。但数据会熵增,会腐败,所以得用‘时间锚’定期重启。”她断指的手抓住林澈的手腕,指甲缝里的血渗进他的皮肤,“归零协议是钥匙,藏在五个初代测试员的血脉里。小满她娘……是最后一个。”
林澈的太阳穴突突直跳。
前日在破庙,小满摸着他的鞋帮说“阿娘走前塞给我一个铜扣”时,他只当是孩子的信物,此刻想起铜扣上那道x7Ω的刻痕,后颈瞬间沁出冷汗——柳婆子掌心的金属板,不也有半枚同样的印记吗?
“现在有人要提前清场。”柳婆子的声音突然尖锐起来,像生锈的刀刮玻璃,“他们等不及现实崩溃,想抢在时间锚重启前,把不相干的适配者全部抹除!阿锤那小子……”
“阿锤!”林澈猛地站起身来,锁链在石台上撞出火星。
他想起昨日在城西破屋,阿锤蹲在灶前给小满热红薯,袖口还沾着修自行车的黑油——那小子总说等攒够钱要带妹妹去看海,可现在……
“别急。”柳婆子扯了扯他的裤脚,“你得先带我出去。”她抬起断指的手,锁链在腕骨处勒出白骨,“这链子是用数据洪流铸造的,硬拆会连意识一起绞碎。”
林澈蹲下身,指尖刚碰到锁链,系统提示突然在视网膜炸开:【检测到低频共振场(Lv.7),《钟鸣劲·醒神式》可干扰其频率0.3秒\/次。
建议结合环境声波制造破坏性干涉。】
他猛地抬起头。
十二口巨钟在头顶摇晃,钟身上的云雷纹被月光照得发亮。
如果能让两口钟同频相撞……
“小满在钟楼外。”柳婆子突然说道,“她的听觉觉醒了,能听见声波里的裂缝。”她断指的手摸向颈间铜铃,“拿着这个,去敲第七口和第九口钟。记住,要等我的铜铃响第三声——”
“叮——”
锈蚀的铜铃突然轻颤。
林澈这才发现,老妪的瞳孔正逐渐变得透明,像被揉碎的玻璃渣:“快走……他们已经定位到这里了……”
“柳婆婆!”林澈抓住她冰凉的手,却见她的胳膊正像融化的蜡,从指尖开始消散。
锁链“当啷”一声坠地,只余下那枚铜铃,还温热地躺在他的掌心。
穹顶突然传来金属扭曲的尖啸。
林澈抬头望去,最东侧的钟身上裂开一道血红色缝隙,之前那道猩红的光,正顺着缝隙渗出来。
“小满!”他扯着嗓子喊道,声音撞在钟壁上激起回音。
“我在这儿!”小女孩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,盲眼的小脸被月光照着,“阿澈哥哥,我听见锁链在哭泣。”
林澈把铜铃塞进她手里:“去楼梯口等我,不管发生什么,都别进来。”他摸了摸她的发顶,转身冲向钟架——十二口巨钟在头顶投下阴影,最中央的第七口和第九口,钟槌正随着共振微微晃动。
他深吸一口气,《钟鸣劲·醒神式》在胸腔里震出嗡鸣。
指尖触到钟架的刹那,系统提示再次闪烁:【检测到可优化技能:《钟鸣劲·醒神式》(残)→《钟鸣九响·破阵式》(推演中)】
猩红的光离他越来越近。
林澈咬着牙爬上钟架,掌心的铜铃还残留着柳婆子的温度。
他抬头看向第七口钟槌,又看向第九口——两口钟的摆幅,正随着共振逐渐接近。
“三、二、一……”他默念着,指尖扣住钟槌的麻绳。
而在他脚下,那道猩红的光,终于完全爬出了钟身。
林澈的指尖刚扣紧第七口钟槌的麻绳,后颈的寒毛突然根根竖起。
那道猩红的光爬出钟身的刹那,他闻到了铁锈混着焦糊的气味——像极了现实里老城区变压器爆炸时的味道。
系统提示在视网膜疯狂闪烁:【检测到敌意源(危险等级:极危)】,他甚至没来得及看清来者形貌,地面已腾起刺目的红光,将十二口巨钟的影子拉得像扭曲的毒蛇。
“小友好手段。”阴恻恻的男声从楼梯口传来,林澈猛地转头,正撞进一双血色瞳孔里。
来者戴银面判官面具,左颊有刀疤从耳后贯到下颌,红绳缠腕,每根绳端都坠着枚带倒刺的青铜钉。
他身后跟着五个灰袍人,腰间悬着和柳婆子锁链同纹路的铜铃,此刻正随着呼吸发出细碎的嗡鸣。
是崔九!
林澈瞬间想起黑市情报里的描述——地下世界最狠辣的“痛觉主宰”,能操控红绳刺入神经,让人生不如死。
可情报没说,这人的眼神像淬了毒的冰锥,扫过他时,连骨髓都跟着发颤。
“你以为我在乎黑市那点油水?”崔九抬手,红绳“刷”地绷直,其中一根擦着林澈耳尖钉进钟架,木屑飞溅,“老子守的是这座钟!”他扯动红绳,被钉住的钟槌剧烈摇晃,撞在钟壁上发出破锣般的闷响,“当年我妹也像你这样,总说要找什么‘时间锚’。结果呢?”他突然笑起来,笑声里裹着碎玻璃碴,“他们剜了她的记忆,剜了我的,却剜不掉痛——痛能记住一切!”
林澈的指甲掐进掌心。
他想起柳婆子说的“提前清场”,想起阿锤沾着黑油的袖口,喉间泛起腥甜。
系统提示突然跳出:【检测到目标异常执念(强度:9\/10),建议利用声波干扰其神经链路】。
他盯着崔九手腕的红绳,那上面缠着半枚x7Ω的铜扣——和小满的信物、柳婆子的金属板,竟是同一款。
“小满!”他大喊一声,楼梯口传来盲女慌乱的抽气声,“捂住耳朵!”话音未落,崔九的红绳已如毒蛇出洞。
林澈弯腰翻滚,后背重重撞在钟架上,《鹰爪功》本能地扣住木梁,整个人像壁虎般贴在钟壁侧面。
红绳擦着他的腰际钉入地面,带起的气浪掀翻了他的青布衫下摆。
“跑酷的底子倒不错。”崔九晃了晃手腕,红绳骤然变作网状,将林澈困在第七口和第九口钟之间,“但在‘痛觉’面前——”他突然捏紧右拳,红绳猛地收缩,“所有挣扎都是痛的养料!”
剧痛从腰间炸开。
林澈咬碎了后槽牙,却在痛意漫上大脑前,用《钟鸣劲·醒神式》在耳内震出嗡鸣。
系统提示如潮水涌来:【声波频率匹配度87%,可干扰痛觉神经0.5秒】。
他抓住这半秒空当,右腿猛蹬钟壁,借反冲力撞向第九口钟槌。
《虎形拳·破甲式》顺着右臂灌入,肌肉隆起如虎爪,“砰”地砸在钟槌木柄上。
钟声炸响的刹那,林澈听见了。
不是普通的嗡鸣,而是两股声波在穹顶相撞,像两根钢针在耳膜上跳舞。
崔九的红绳突然扭曲,其中三根“啪”地断裂——那是被声波震碎了数据链!
林澈眼睛亮了,他想起柳婆子说小满能听见声波裂缝,想起系统推演的《钟鸣九响·破阵式》,突然咧嘴笑了:“老崔,你玩痛觉,老子玩声波——看谁先疯!”
他翻身跃上第九口钟架,双掌按在钟身云雷纹上。
《钟鸣劲》在经脉里窜成火蛇,顺着掌心传入青铜,震得钟身泛起肉眼可见的波纹。
崔九的红绳再次袭来,这次林澈没躲,反而迎着红绳冲去,左肘顶心、右拳缠劲,竟是将八极拳的“六大开”和鹰爪功的“锁脉式”糅成了新招!
“缠颈夺魂手!”他大喝一声,指尖擦过崔九的银面。
面具“咔”地裂开,露出下面满是泪痕的脸——那是张和柳婆子说的“测试员遗孤”一模一样的脸,年轻、苍白,眼尾还留着未干的泪。
崔九僵住了。
红绳“哗啦啦”坠地,他伸手摸向碎裂的面具,指腹沾了泪,突然低笑起来:“原来……原来痛换不来永恒。”
林澈没给他更多时间。
他反手甩出怀里的石灰包,白色粉末在两人之间炸开。
趁崔九闭眼的刹那,他猛踹第九口钟槌——第七口钟几乎同时发出轰鸣,两股声波如利刃绞在一起,震得穹顶的锁链“嗡嗡”作响。
“咔嚓!”
最粗的那根锁链应声崩断。
林澈扑过去接住坠落的柳婆子,老人的身体轻得像片纸,断指的手却死死攥着他的衣襟。
“找……铸钟人。”她的声音比游丝还轻,另一只手塞进他掌心一枚齿轮状玉佩,“只有他……能解释……你的鞋。”
林澈低头,看见自己磨破头的旧运动鞋——那是现实里跑酷时穿的,鞋尖沾着水泥灰,此刻竟泛着淡金色的光,像有什么沉睡的脉络被唤醒了。
“柳婆婆!”他喊得声嘶力竭,可老人的身体已开始消散,化作点点数据流,连最后一滴血都融进了玉佩的齿轮纹路里。
与此同时,三十公里外的观测塔。
苏晚星猛地站起,咖啡杯“当啷”摔碎在地上。
她盯着全息屏幕上的血红警告,指尖深深掐进掌心:“归零协议激活进度:1\/5。目标Id:L.c.,已被标记为最高威胁。”
月光渐淡,晨曦开始漫过钟楼的窗棂。
林澈坐在满地狼藉里,怀里还残留着柳婆子的温度。
他摊开手,齿轮玉佩泛着幽光;低头看鞋,鞋尖的淡金脉络正随着心跳明灭。
远处传来小满的哭声,他抹了把脸上的血,站起身走向楼梯口——
得先带小满离开。
得去找铸钟人。
得弄明白,这双旧鞋,究竟藏着什么秘密。
破庙里的晨雾还未散尽,林澈盘坐在草席上,反复摩挲着那双磨破头的旧运动鞋。
鞋帮的线脚开了口,露出里面泛白的衬布,可当他的指尖抚过鞋尖时,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皮下跳动,像活着的脉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