容璟的问题像一根针,精准地刺破了江弄影辛苦维持的气球。她感觉自己像个被当场拆穿的小丑,所有的伪装都在他那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目光下无所遁形。
“藏着一个怎样的人?”江弄影猛地后退一步,拉开与他的距离,像是要挣脱那种无形的束缚。她抬起下巴,用尽全身力气扯出一个更加夸张、甚至带着点狰狞的笑,声音尖锐:“容公子今天话怎么这么多?本宫是什么样的人,轮得到你来过问吗?自然是殿下喜欢什么样,本宫就是什么样!”
她几乎是吼出这句话,仿佛声音越大,就越能说服自己,也越能吓退对方那该死的、看透一切的眼神。
容璟静静地看着她,看着她因为激动而微微泛红的眼圈,看着她紧握到指节发白的拳头,看着她强撑出来的、摇摇欲坠的嚣张。
他没有反驳,也没有继续追问。
那双桃花眼里翻涌的情绪渐渐平息,最终沉淀为一种深不见底的复杂。他忽然觉得有些索然无味,不是对她,而是对自己刚才那片刻的失态和……那莫名涌上的,想要撕开她伪装,看清她内核的冲动。
这不对劲。这违背了他一贯的原则。
“是在下僭越了。”容璟微微颔首,语气恢复了往常的疏离与淡漠,仿佛刚才那个伸手为她拢发、低声询问的人只是她的幻觉。“良娣自然是……殿下最喜欢的样子。”
他刻意加重了“最喜欢”三个字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,不知是在嘲弄她,还是在嘲弄自己。
说完,他不再停留,转身便走。墨蓝色的衣袍在巷口拐角处一闪,便彻底消失了踪影,如同他来时一般突兀。
巷子里又恢复了寂静,只剩下江弄影一个人,和那口沉默的古井。
强撑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,她腿一软,后背重重靠在了粗糙的槐树树干上。冰凉的树皮透过单薄的夏衣传来,让她打了个寒颤。
脸颊上,被他指尖无意擦过的地方,依旧残留着一丝诡异的、挥之不去的触感,带着微凉和痒意,像是在提醒她刚才发生了什么。
**疯了!一定是疯了!容璟那家伙到底什么意思?打一巴掌给个甜枣?不对,他也没打巴掌,就是……就是撩了下头发?这比打巴掌还可怕好吗!这不符合反派行为准则!**
**还有我!我刚才反应那么大干嘛?不是应该更淡定地怼回去吗?怎么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?完了完了,他肯定更怀疑了!江弄影你这个猪脑子!**
她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,刚刚被容璟捋顺的那几缕又变得乱糟糟。
在原地呆立了许久,直到夕阳的余晖将巷子染成一片暖金色,侍卫和宫女寻来的脚步声隐约传来,江弄影才猛地回过神。
她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颊,深吸一口气。
**不想了!任务还没完成呢!恶毒女配的人设不能崩!银楼!对,去银楼!把最新款的首饰都抢……啊不是,都‘鉴赏’一遍!**
她重新挺直脊背,整理了一下衣裙和表情,努力将容璟那双复杂的眼睛和那片刻的失控从脑海里驱逐出去,再次戴上了那副嚣张傲慢的面具,朝着巷口走去。
只是,转身的刹那,她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,不远处的地上,静静躺着一枚小小的、不起眼的……碧玉耳坠?
是她刚才慌乱后退时不小心掉落的?还是……容璟的?
她没有回头去捡,也没有深究,只是脚步顿了顿,便更快地离开了这个让她心绪不宁的地方。
回到宫时,已是暮色四合。
椒房殿内灯火通明,傅沉舟竟然已经在等着她用晚膳了。
他坐在桌边,手里拿着一卷书,却没有看进去。听到她的脚步声,他抬起头,目光落在她身上,带着惯有的审视,以及一丝更深沉的、难以言喻的疲惫。
“去了哪里?怎么这么久?”他放下书卷,语气平淡,听不出喜怒。
江弄影心里一紧,面上却扬起一个灿烂得过分的笑容,快步走到他身边,故意用娇嗲的语气说:“殿下~臣妾去了宝光阁呀!那里的首饰可真好看,臣妾都快挑花眼了!可惜最好的那几样都被定走了,真是扫兴!”
她一边说,一边观察着傅沉舟的脸色,试图从他的表情里判断他是否知道了什么。
傅沉舟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表演,没有接话。他的目光掠过她略显凌乱的发髻(虽然她整理过,但显然不如宫女梳理得精细),掠过她虽然笑着却难掩一丝疲惫的眉眼,最后,落在了她空荡荡的左边耳垂上。
他记得她早上出去时,是戴了一副小巧的珍珠耳坠的。
江弄影察觉到他的视线,下意识摸了摸耳朵,心里咯噔一下。糟了,耳坠什么时候掉了一只?难道是……
她不敢细想,连忙岔开话题,夹了一筷子菜放到傅沉舟碗里:“殿下快用膳吧,菜都要凉了!”
傅沉舟收回目光,拿起筷子,却没有动她夹的那口菜。
殿内一时只剩下碗筷轻微的碰撞声。
这顿饭,吃得江弄影如坐针毡。傅沉舟的沉默,比任何质问都让她感到压力。她不知道他到底看出了多少,也不知道容璟的出现会不会带来什么变数。
她只知道,自己脚下的路,似乎越来越窄,两旁的迷雾,也越来越浓。
面具戴得太久,似乎已经嵌入了皮肉。而今天那片刻的裂痕,和两个男人同样深沉的注视,让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,这场戏,她快要演不下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