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傅沉舟看似“温和”实则密不透风的掌控下,江弄影如同在刀尖上跳舞。她每日强装温顺,内心的弦却越绷越紧,尤其是每次偷偷服用那避子汤药时,巨大的负罪感和恐惧几乎要将她吞噬。
她不能坐以待毙。父亲远在北疆,生死未卜(虽然傅沉舟之后并未再提,但她不敢赌),她必须知道外面的消息,必须确保父亲的安全,甚至……要为那渺茫的“万一”做点准备。
而眼下,唯一可能帮她,且似乎对傅沉舟并无太多畏惧的人,只有那个看起来玩世不恭的镇北王世子——容璟。
机会在一次傅沉舟离宫前往京郊大营巡视时到来。或许是觉得她已被彻底“驯服”,看守似乎比平日松懈了些许。江弄影以去书阁换书为由,在宫女的陪同下,再次踏入了那座毗邻小花园的建筑。
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,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书架间。时间一点点流逝,就在她几乎要放弃,准备另想办法时,那个熟悉的、带着几分慵懒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。
“哟,这不是我们‘深明大义’的江小姐吗?几日不见,气色……似乎不太好啊。”
江弄影猛地回头,只见容璟倚在书架旁,依旧是那副绯衣玉扇的风流模样,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,那双桃花眼里带着洞悉一切的精明。
宫女识趣地退到了稍远的地方。
江弄影的心脏狂跳,手心沁出冷汗。她知道这是唯一的机会。
“容世子。”她福了福身,声音压得极低,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急切和恳求,“可否……借一步说话?”
容璟挑了挑眉,似乎对她的主动有些意外,但很快便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,用扇子指了指书架深处一个更隐蔽的角落。
两人走到角落,江弄影立刻开口,语速极快:“世子,弄影有一事相求,万分紧急!”
“哦?”容璟摇着扇子,好整以暇,“何事能让江小姐如此惊慌?莫非是我那太子表哥,又……”
“与我父亲有关!”江弄影打断他,眼中是无法作伪的恐惧和焦急,“殿下他……他因我之过,欲遣家父往北疆!世子消息灵通,可否……可否帮我探听一下家父近况?哪怕只是一星半点的消息也好!”
她不敢说出避子汤的事,只能将最让她恐惧的、关于父亲的威胁和盘托出,希望能引起容璟的同情。
容璟脸上的戏谑之色渐渐敛去,他看着江弄影苍白憔悴的脸,和那双盛满了绝望与恳求的眸子,沉默了片刻。
“北疆……”他沉吟着,扇子也停了下来,“此事,我确有耳闻。靖国公……确实已在调遣名单之上。”
江弄影眼前一黑,身形晃了晃,幸好扶住了身后的书架才没有倒下。虽然早有心理准备,但亲耳从容璟这里得到证实,依旧如同晴天霹雳。
“不过……”容璟话锋一转,压低声音,“你也别太绝望。调遣归调遣,未必没有转圜的余地。北疆局势复杂,并非一去就必然是死局。”
他这话带着安抚,但江弄影此刻听来,却更像是渺茫的希望。
“求世子!”她几乎要给他跪下,声音带着哭腔,“求您想想办法!哪怕……哪怕只是给家父带个口信,让他多加小心……弄影此生做牛做马,也定报世子大恩!”
看着她这般模样,容璟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,有怜悯,或许还有些别的什么。他叹了口气:“罢了。看在你我相识一场的份上,这个消息,我可以帮你递。镇北王府在北疆还有些人手。”
江弄影眼中瞬间爆发出强烈的光彩,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:“真的?!多谢世子!多谢!”
“先别谢得太早。”容璟神色凝重地提醒她,“此事风险极大,若是被太子殿下知晓……”
“我不会连累世子的!”江弄影急忙保证,随即又恳求道,“只是……传递消息,需要凭信。我……我身无长物,唯有殿下赏赐的那枚玉佩……”她迟疑着,那是傅沉舟给的,如同一个监视器,她本不想动用。
容璟却摇了摇头:“那东西太扎眼。你身上,可有什么贴身的、不显眼的小物件?”
江弄影愣了一下,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发间,取下一枚素银的、镶嵌着一小颗珍珠的发簪。这是原主生母的遗物,她一直戴着,并不起眼。
“这个……可以吗?”
容璟接过发簪,看了一眼,点点头,收入袖中:“可以。我会设法。”
“多谢世子!”江弄影再次道谢,心中百感交集。这枚发簪送出去,仿佛将她与过去、与母亲最后的联系也切断了,但为了父亲,她别无选择。
“此地不宜久留,你快回去吧。”容璟看了看外面,低声道,“记住,今日你我,从未见过。”
江弄影用力点头,深深看了他一眼,将那抹绯色的身影和一丝微弱的希望一同刻入心底,然后迅速整理好情绪,拿着随手挑的一本书,低着头,快步离开了书阁。
她不知道,在她离开后,容璟看着手中那枚素银发簪,轻轻摩挲着上面的小珍珠,脸上那玩世不恭的笑容早已消失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、若有所思的神情。
**而与此同时,主殿内。**
一名暗卫正单膝跪地,向刚刚回宫的傅沉舟禀报。
“殿下,江小姐今日午后去了书阁。期间……与镇北王世子容璟,在书架深处私下交谈片刻。江小姐似乎情绪激动,之后……容世子收下了江小姐的一枚发簪。”
傅沉舟正在解披风的手,猛地顿住。
殿内的空气,瞬间降至冰点。
他缓缓转过身,脸上没有任何表情,唯有那双深邃的眼眸,如同骤然卷起风暴的寒潭,里面翻涌着难以置信的暴怒和……一种被彻底背叛的、冰冷的杀意。
私会?
赠簪?
好,真是好得很!
他以为她终于学乖了,认命了。却原来,她所有的温顺和安静,都是为了麻痹他,暗地里,却早已找到了新的“依靠”?
容璟……她竟然敢找容璟!
傅沉舟指节捏得发白,胸口剧烈起伏,那股几乎要毁灭一切的戾气,再次不受控制地奔涌而出。
他看着她小心翼翼维持的假象,看着她在他面前强装顺从,却原来,心思早已飞到了别人那里!
“备马。”
他声音嘶哑,带着一种近乎平静的疯狂,对跪地的暗卫下令。
“去镇北王府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