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耿牺牲带来的悲痛和河谷遭遇战的惊悸尚未平复,我们残存的五人不敢有丝毫停歇,借着夜色和密林的掩护,向着哑巴岭方向亡命奔逃。每个人都透支着最后的体力,伤口在奔跑中崩裂,鲜血混着汗水冻结在破旧的棉衣上,但求生的本能和到达“源点”的执念支撑着我们麻木的双腿。
越靠近哑巴岭,环境变得越发诡异。风雪似乎在这里停滞了,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闷和死寂。林木扭曲枯槁,枝叶上不见积雪,反而覆盖着一层薄薄的、暗红色的冰晶,散发着若有若无的腥气。地底那“旧日之影”的咆哮和撞击声越来越清晰,仿佛就在脚底深处翻滚,震得人心脏发慌。我体内那沉寂的“钥”之力,在这股庞大的黑暗压力下,如同被投入沸水的冰块,剧烈地躁动、消融,又顽强地试图重新凝聚,带来一阵阵撕裂般的痛楚。
“这里……不对劲。”铁柱喘着粗气,警惕地环顾四周,“太安静了……连个鬼影子都没有。”
李大姐脸色凝重,她显然也感受到了这种令人窒息的异常:“小心脚下,跟紧我。”
我们按照刘炮爷草图的大致方向,以及我凭借微弱感应指出的能量流动轨迹,在枯槁的林木和嶙峋的怪石间艰难穿行。目标是无字碑林,找到那块“三生石”,寻找通往“源点”的密道入口。
然而,当我们终于抵达记忆中的无字碑林外围时,眼前的景象让我们倒吸一口冷气!
昔日寂静神秘的碑林,此刻仿佛经历了一场浩劫!许多巨大的无字石碑断裂、倒塌,上面布满了焦黑的痕迹和深刻的爪痕!地面像是被犁过一般,翻涌出黑色的泥土,混合着尚未完全凝固的、散发着恶臭的暗红色粘液!空气中残留着浓烈的硝烟味、血腥味和一种……仿佛硫磺与腐烂物混合的刺鼻气味!
这里显然发生过极其激烈的战斗!而且,交战的一方,绝非普通人类或日军!
“是……是那地底的东西?”小石头声音发颤,握紧了手中那杆几乎没有子弹的步枪。
我强忍着不适,集中精神感知。残留的能量场混乱而暴戾,既有“旧日之影”那令人作呕的黑暗气息,也有一种……更加尖锐、冰冷的能量残留,带着“门徒会”特有的标记!还有……日军制式武器留下的火药痕迹!
“他们在这里交过手……”我声音沙哑,“鬼子、‘门徒会’……和地底那东西……”
李大姐蹲下身,仔细检查着地面一道巨大的、仿佛被某种巨型触手碾压过的痕迹,脸色铁青:“狗咬狗……但看样子,谁也没讨到好。”
这绝非好消息。这意味着,不仅日军和“门徒会”在争夺,连那被封印的“旧日之影”也已经开始将其触须延伸到地表!局势已经失控!
“找三生石!”李大姐当机立断,“那是我们唯一的希望!”
我们在废墟般的碑林中艰难搜寻。倒塌的石碑阻碍了道路,那些暗红色的粘液似乎具有腐蚀性,我们必须小心避开。空气中弥漫的能量乱流也不断干扰着我的感知。
终于,在碑林的中心,那片曾经矗立着祭坛的空地上,我们找到了“三生石”。
它依旧矗立在那里,但原本温润的白色石体上,此刻布满了蛛网般的黑色裂纹,光芒黯淡,仿佛随时会碎裂。石面上残留着干涸的血迹和焦黑的能量灼痕。
“它……它还能用吗?”铁柱担忧地问。
我没有回答,深吸一口气,将颤抖的手按在了冰冷的三生石上。
没有预想中的信息洪流,只有一片死寂和破碎的杂音。石体内部传来细微的、仿佛冰面碎裂的“咔嚓”声。我拼命集中意志,试图与它建立连接,引导出通往“源点”的密道信息。
微弱的共鸣终于建立起来,但传递来的,却是更加令人绝望的画面——
地下圣殿,“生命之树”的光芒已变得极其微弱,如同风中残烛,无数水晶簇黯淡、碎裂,封存的先民遗体开始腐朽、崩解。
“旧日之影”庞大的、由怨念和黑暗能量组成的躯体,正疯狂冲击着千疮百孔的封印光幕,光幕上布满了裂痕,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崩碎!
几条主要的能量脉络(封印支点)已经断裂,黑红色的污秽能量如同脓血般从断口处汹涌而出,污染着整个地脉系统!
而在其中一条断裂的能量脉络附近,我隐约“看”到了一条极其隐蔽的、被碎石和扭曲的植物根须部分掩埋的狭窄通道——那应该就是守陵人笔记中提到的、通往“源点”的“密道”之一!但它极不稳定,通道内充斥着紊乱的能量乱流和渗出的黑暗气息!
画面戛然而止,三生石上的黑色裂纹似乎又加深了一些。
我猛地抽回手,脸色苍白如纸,冷汗涔涔而下。
“怎么样?”李大姐急切地问。
“封印……快撑不住了……”我艰难地喘息着,“‘源点’危在旦夕……密道……我找到了方位,但里面……很危险……”
“再危险也得去!”李大姐斩钉截铁,“带路!”
就在我们准备动身前往密道入口时——
“砰!砰!”
清脆的枪声突然从碑林外围响起!子弹打在我们附近的断碑上,溅起一串石屑!
“发现他们了!在那边!”
“包围过去!别让跑了!”
是日军!他们竟然也追踪到了这里!
我们立刻依托倒塌的石碑作为掩体,举枪还击。但我们的弹药实在太少了,几声枪响后,就只剩下李大姐的驳壳枪还有几发子弹,其他人几乎成了赤手空拳。
“妈的!跟鬼子拼了!”铁柱怒吼一声,捡起一块石头就要冲出去。
“别冲动!”李大姐一把拉住他,眼神决绝地看向我,“紫鸢!你带小石头和铁柱,去找密道!我和小王(另一名战士)断后!”
“不行!”我立刻反对,“李大姐,你……”
“这是命令!”李大姐厉声打断我,将驳壳枪里最后几发子弹压上膛,目光如同燃烧的火焰,“情报需要人送出去!‘源点’需要人去守护!我们这些人,早就把命交给这片土地了!快走!”
她猛地推了我一把,然后和小王一起,朝着枪声最密集的方向,义无反顾地冲了过去!用他们最后的生命和子弹,为我们争取那渺茫的生机!
“李大姐!”小石头哭喊着想要跟上,被铁柱死死抱住。
我看着那两个消失在石碑间的、决绝的背影,泪水汹涌而出,心脏如同被狠狠剜了一刀。又一个……又一个为了保护我们而主动赴死的同志!
枪声在身后激烈响起,又很快变得稀疏,最终,归于沉寂。
那种死寂,比任何声音都令人心碎。
我们没有时间哭泣。咬着牙,含着泪,我凭借着三生石传递的最后一缕指引,带着小石头和铁柱,冲向那个隐藏在碑林深处、被碎石和扭曲根须掩盖的密道入口。
身后,是战友用鲜血铺就的道路。
前方,是未知的黑暗和可能同样绝望的终点。
但我们的脚步,没有停下。
为了牺牲的同志,为了脚下的土地,为了那微乎其微、却必须去抓住的……最后的希望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