暮色四合,长江被落日余晖染成一片熔金。建业码头,一艘高大的楼船静静泊在岸边,玄色旌旗在晚风中猎猎作响,旗上“刘”字隐约可见。这是新近打造的主帅座舰,尚未命名,仿佛在等待一个重要的时刻。
刘封携甄若登上船首甲板,侍从护卫皆远远退开,留二人独处。江风带着水汽扑面,吹动甄若王妃的翟衣广袖,如云霞舒卷。她望着奔流不息的江水,轻声道:“记得龙腹山谷中的溪流吗?那时觉得能汇入汉水便是尽头,不曾想今日能站在这里,看这浩瀚大江。”
刘封握住她微凉的手,目光掠过南岸新筑的烽燧、北岸隐约的魏军旗帜,最终投向更西方的天际:“江水千里,终入大海。我们的路,也才刚刚开始。”他语气平静,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力量,“江东烟雨已定,但这烟雨之外,尚有巴蜀险峻,中原辽阔。”
甄若依偎在他身侧,感受着脚下楼船随波轻摇的坚实:“封哥是想起庞军师与陆将军所定的方略了?西结蜀汉,内固根基,伺机北伐。”
“正是。”刘封颔首,“孙权败亡,非止于兵锋不利,更因其困守江东一隅,胸无天下大志。我辈岂能重蹈覆辙?巴蜀之地,诸葛亮治国有方,民富兵强,若能与之联盟,则西方无忧,可全力北向。然蜀道艰难,结盟非易事,须遣得力之人,晓以利害,动之以情。”
他顿了顿,转头看向甄若,眼中映着江面粼粼波光:“而内固根基,更需时日。荆扬融合,山越归心,钱粮积聚,皆非一日之功。尤其是这钱粮之事,关乎国脉,纵有交州为后盾,亦需精打细算。若儿,未来数年,恐怕要辛苦你了。”
甄若微微一笑,那笑容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清亮:“封哥忘了?你我自相识起,本就是从无到有,筚路蓝缕。如今坐拥荆扬,带甲数十万,又何惧这经营之劳?你在前方执剑开疆,我在后方执秤安民,这本就是我们的路。”她望向江北,语气转为凝重,“我只盼这江上往来,尽是商旅漕船,而非征伐战舰。”
“会有那一天的。”刘封语气坚定,“待到四海归一,天下太平,我便与你乘这艘船,顺江入海,看尽万里波涛。”他抚摸着楼船坚实的桅杆,“此船,便命名为‘长风’吧。愿我等能乘长风,破万里浪,直抵彼岸。”
此时,一轮明月悄然东升,清辉洒满大江,水面泛起碎银般的光芒。北岸魏营的灯火如星点闪烁,与南岸金陵城的万家灯火隔江相望,构成一幅既对峙又奇异的宁静画卷。
“曹魏虽强,然其势已显疲态。”刘封的声音打破寂静,带着洞察世事的冷静,“门阀内斗,边疆不宁,魏明帝曹睿虽有心振作,然积重难返。我等只需稳扎稳打,步步为营,待其内生变乱,便可挥师北进,解民倒悬。这并非畏战,而是以天下之水,磨天下之石。”
甄若点头,她从袖中取出一枚新铸的“永安通宝”,置于掌心,任月光流淌其上:“治国如烹小鲜,火候至关重要。封哥有庞师、陆伯言等王佐之才,有丁奉、王平等熊罴之将,更有这江东、荆楚乃至交州万千民心为基,何愁大业不成?我所愿者,便是这钱币所到之处,皆是安居乐业之景。”
夫妻二人凭栏而立,一时无言。江风渐强,鼓满“长风”号的船帆,发出沉闷而有力的声响,仿佛巨兽的呼吸。船身微微调整,似乎渴望着挣脱缆绳,驶向广阔的水域。
刘封揽住甄若的肩膀,最后望了一眼北方深邃的夜空,那里是中原故土的方向。他的目光锐利而悠远,仿佛已穿越千山万水,看到了未来的金戈铁马,也看到了战火熄灭后的太平盛世。
“走吧,”他轻声道,语气中充满了对未来的笃定,“江东烟雨已成过往,前方,该是巴蜀风云了。”
甄若颔首,与他并肩走下船首。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船舱入口,而“长风”号依旧静静地泊在江心,沐浴着月光,如同一位蓄势待发的巨人,等待着启航的命令,去迎接那即将到来的、更加波澜壮阔的时代。
长江水,浩浩汤汤,横无际涯。它承载着过往的烽烟,也映照着未来的征途。新篇章的序幕,已在这长风破浪的决心中,悄然拉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