两仪殿侧殿,李世民正埋首于堆积如山的奏折中,朱笔疾书,手腕酸痛,眉头紧锁。连日来的超负荷劳作让他身心俱疲,全靠一股意志强撑。他刚批完一份关于漕运疏通的急件,正想揉揉额角歇息片刻——
“砰!”
殿门几乎是被撞开的!
房玄龄、杜如晦、魏征三人,衣冠略有不整,气息急促,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极度兴奋和难以置信的潮红,几乎是跌撞着冲了进来!全然失了平日宰相的沉稳风度。
殿内侍立的太监吓得差点叫出声,连忙躬身退到一旁。
李世民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惊得笔下一顿,一滴朱墨污了奏章。他愕然抬头,看到三人这般模样,心中先是一紧,以为又出了什么惊天逆案,但看他们脸上并非惊恐而是激动,才稍稍松了口气,带着几分疲惫的无奈问道:“玄龄,克明,玄成…何事如此惊慌?莫非是内阁章程又有疑难?”
他以为他们是来商讨那几张“内阁流程图”的细节。
“陛下!不是内阁!是…是纸!是纸啊!”房玄龄声音发颤,也顾不得礼仪,一个箭步冲到龙案前,将手中那几张被攥得有些发皱的竹纸,小心翼翼地铺在李世民面前。
杜如晦和魏征也紧随其后,目光灼灼地盯着皇帝的反应。
“纸?”李世民一愣,不明所以地低头看去。入手触摸,那与众不同的坚韧平滑质感让他微微一怔。他毕竟是皇帝,见过天下最好的贡纸,但手中这纸…确非任何一种!
“陛下!”魏征急声解释道,“此纸乃秦哲交予我等内阁章程所用!其质远超麻纸、藤纸!坚韧均匀,吸墨不晕,更兼…更兼有淡淡竹香!臣等怀疑…此纸极可能是龙首原…自造!且工艺成熟,已堪实用!”
“自造新纸?!”李世民瞳孔骤然收缩,猛地拿起那几张纸,凑到眼前仔细观看,用手指反复捻摸,甚至放到鼻尖轻嗅!
作为一位励精图治的君主,他太清楚优质、廉价的纸张意味着什么了!那是文教之基,是政令通达的桥梁,是打破知识垄断的核 心!
若此纸真能大规模制造…
李世民的手开始微微颤抖,呼吸变得粗重起来。连日来的疲惫仿佛瞬间被一股巨大的兴奋洪流冲散!他猛地站起身,绕着龙案快步走了两圈,试图平复内心的激荡。
“好!好!好一个秦哲!好一个龙首原!”他连说三个好字,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嘶哑,“总是能在朕山穷水尽之时,给朕带来柳暗花明!不!是给朕送来擎天巨柱!”
他停下脚步,目光炽热地看着三位重臣:“此纸若能量产,其功…更胜十万雄兵!不!是足以奠定我大唐万世之文治根基!天下寒门学子有望矣!朕的政令通达无阻矣!好!太好了!”
巨大的喜悦和感激之情充盈着李世民的胸膛。但很快,一种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——愧疚。
他缓缓坐回龙椅,脸上的兴奋渐渐褪去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感慨和自责。
“秦兄…自渭水河畔救驾,至今已一年有余。”李世民的声音低沉下来,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,“他助朕平突厥,献神粮,治鼠疫,清吏治,如今又造新纸,献内阁良策…一桩桩,一件件,皆是擎天保驾、开太平基业之不世奇功!”
他目光扫过龙案上那堆来自龙首原的奏报和眼前的纸张,苦笑道:“可朕…朕给予了他什么?”
“朕赐他龙首原…”李世民自嘲地摇摇头,“那本就是一片荒芜皇庄,是他带着万人徒手开辟而出!朕未曾给过一砖一瓦!”
“朕允他自治…他却将产出大部分上缴国库,或平价售予朝廷惠民!”
“朕未曾赏过他金银财帛,高官厚禄…”
“朕甚至…还屡屡向他求助索要,钱粮、人才、计策…”
李世民越说,脸上的愧色越浓:“朕…朕这个皇帝,做得…何其吝啬!何其…亏心!”
房玄龄、杜如晦、魏征闻言,也皆面露惭色,低下了头。确实,一直以来,都是大唐、是朝廷、是陛下在单方面地接受秦哲的馈赠和拯救,却从未给予过与之匹配的回报。就连那块“免死金牌”和“龙首令”,更多的也是一种需要而非赏赐。
“陛下…”房玄龄想劝慰两句,却不知从何说起。
李世民抬手阻止了他,眼神逐渐变得坚定和决绝:“不行!不能再如此下去了!功必赏,过必罚,此乃帝王之道,亦是做人的道理!秦哲之功,旷古烁今,若再不酬谢,朕心难安,亦恐寒了天下义士之心!”
他目光锐利地看向三位重臣:“朕意已决,必须予秦哲一个配得上其功勋的封赏!你们…议一议!”
他沉吟片刻,抛出了几个石破天惊的选项:
“朕思来想去,或可封他…‘一字并肩王’!与朕并肩,共享天下尊荣?”
“或,重启‘天策上将军’之号赐予他?允他开府建制,总揽军事革新?”
“再或,将龙首原周边百里之地,尽数划为他自治之土,世袭罔替,永免赋税?”
这几个选项,每一个都足以震动朝野,颠覆祖制!
房玄龄、杜如晦、魏征听得心惊肉跳,面面相觑。
房玄龄谨慎开口:“陛下…‘一字并肩王’…自古未有此例,恐引朝野非议,亦使秦哲置于风口浪尖…”
杜如晦沉吟道:“‘天策上将军’…乃陛下旧号,意义非凡。然秦哲虽于军事有大功,其志似不在此…”
魏征直言:“划地百里,永免赋税…虽显恩宠,然则有裂土之嫌,恐非国家之福…”
李世民听着他们的顾虑,非但没有不悦,反而点了点头:“朕知道这些都有难处。但…朕实在想不出,还有什么能配得上他的功劳?爵位?钱财?官位?这些于他,如同尘土!”
他叹了口气,最终似乎下定了决心,目光灼灼地看着三人:“朕看…就‘一字并肩王’吧!”
三人浑身一震!
李世民语气斩钉截铁,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:“此号虽重,但他秦哲担得起!若无他,朕或许早已死在渭水河畔,或困于鼠疫灾荒,或亡于世家逆谋!大唐能否有今日之气象,犹未可知!”
“他总是说不要赏赐,但朕不能不给!这不是施舍,而是…肯定!是朕,是大唐,对他所做一切的承认!”
“他总是毫不余力地帮大唐,帮朕,朕…岂能总是亏欠于他?”李世民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,“朕意已决!便封秦哲为‘一字并肩王’!具体王号,尔等与礼部详议!此事,不容再驳!”
房玄龄、杜如晦、魏征看着皇帝眼中那份混合着愧疚、感激、决绝的复杂神情,深知其心意已定。细想之下,秦哲之功,确实旷古未有,非此等极誉不足以酬谢。
三人相视一眼,最终齐齐躬身,沉声道:
“臣等…遵旨!”
一场足以震动整个大唐历史进程的、前所未有的封赏,就在这疲惫与兴奋交织的御书房中,被定了下来。
李世民看着窗外龙首原的方向,喃喃自语:“秦兄…这份谢礼,望你…莫要再推辞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