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逸蹲在修车铺后院的水泥地上,手里拧着一把生锈的六角扳手。铁屑卡在指缝里,他也没急着洗掉,反而用拇指慢慢搓了两下,像是在试手感。
三天前从沙漠回来,这地方就没变过样。墙角那辆半拆的越野车还敞着底盘,油渍顺着支架往下滴,啪嗒一声落在搪瓷盆里。他抬头看了眼屋檐下的风铃——铜片是昨儿刚从报废摩托上拆下来的,风吹起来叮当响,听着踏实。
门帘一掀,陈梦瑶快步进来,手机屏幕亮得刺眼。
“他们发通缉令了。”她把手机往工作台上一放,声音压得很低,“照片是你从地宫爬出来那一刻拍的,角度很刁,应该是远程长焦。”
苏逸没抬头,继续拧螺丝。扳手打滑了一下,他换了只手。
“谁发的?”
“两个组织。”她点了两下,屏幕上跳出两行古篆风格的文字,左边带十字徽记,右边是盘龙纹印,“教廷那边叫你‘窃天者’,悬赏赦罪圣印一枚;玄门更狠,直接许诺真传弟子位,外加三枚筑基丹。”
“哦。”苏逸终于直起腰,甩了甩手腕,融兵鼎微微发热,掌心那道旧伤疤泛起点红光,“看来我这修车匠的身份,保不住了。”
陈梦瑶盯着他:“你不惊讶?”
“惊讶啥?”他笑了笑,走到水池边洗手,“我都把人家地宫炸了,还指望他们请我喝茶?”
话音未落,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,不重,但整齐。五个人,呈扇形围住铺子门口,黑衣短打,腰间挂着样式古怪的刀。
领头那人一脚踹开虚掩的木门,门板撞墙反弹,发出闷响。
“苏逸!”他嗓门挺大,像是故意喊给路人听的,“玄门执法队奉命缉拿窃鼎逆贼,束手就擒,免受皮肉之苦!”
苏逸擦干手,慢悠悠转过身:“你们几个,是外围弟子吧?”
对方一愣:“你知道?”
“知道。”他往前走了两步,阳光照在脸上,眯了下眼,“玄门精锐不会穿这种仿制符纹作战服,也不会用菜刀改的斩灵刃。”
他指了指那人腰间的刀:“这玩意儿连青铜人都劈不开,拿来吓唬街边混混还行。”
那人脸色涨红,拔刀就砍。
刀光刚起,苏逸左手一抬,掌心纹路一闪,那柄符刃在空中突然软了下来,像烧化的蜡条一样弯折,铁水滴滴答答落在水泥地上,滋滋冒烟。
“我说了。”苏逸弹了弹手指,把一星铁渣弹飞,“太弱。”
剩下四人齐齐后退一步。
“再给你们一次机会。”苏逸靠着墙,语气轻松得像在聊天气,“谁让你们来的?报个名字,我回头亲自登门道谢。”
没人说话。
片刻后,领头那人咬牙挥手:“走!”
五个人转身就跑,动作利索得不像败退,倒像是完成任务撤离。
陈梦瑶皱眉:“就这么让他们走了?”
“当然得走。”苏逸坐回小马扎,捡起刚才那把扳手,“我要是全留下,明天来的就是长老团了。现在放几个回去报信,正好让他们看看——我不是躲着的猎物。”
他低头摆弄工具,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。
可就在他放下扳手的一瞬,右手无名指忽然抽搐了一下。镇魂鼎有了反应,不是敌意,而是一种……窥视感。像有人躲在暗处,用某种仪器扫描这片区域。
他不动声色地摸了摸耳垂,那里嵌着一颗米粒大小的金属珠,是陈梦瑶上周给他装的信号过滤器。
“你在查什么?”她问。
“不是查。”他摇头,“是在等。他们既然敢派外围弟子来抓人,说明已经盯这儿很久了。全镇的监控、通信基站、甚至路灯电路,都可能被做了手脚。”
老刀这时候从隔壁杂货店绕过来,手里拎着瓶冰啤酒,递了一罐给苏逸。
“我觉得不能待太久。”他靠在门框上,拧开瓶盖,“刚才那五个人,退得太齐了。不像被打怕的,倒像是来送消息的。”
“那就是送消息的。”苏逸灌了一口啤酒,凉意顺喉咙滑下去,“玄门要面子,得先走个程序:发现目标→警告→抓捕→上报宗门。我们现在正处在第二步。”
“那你打算怎么办?”
“怎么办?”他笑了下,“继续修车啊。不然呢?搬走?换个身份重新开始?”
他站起身,走到铺子中央,抬头看了眼屋顶的破洞。阳光斜切进来,照出空气中浮动的灰尘。
“他们想找的是一个东躲西藏的逃犯。”他拍拍手,“可我不是。我是修车的,手艺还不错。谁想试试我的服务,随时欢迎。”
话音刚落,后巷传来一声轻响。
不是脚步,也不是敲门,而是金属碰撞的声音——像是有人不小心碰倒了堆在墙角的废铁架。
苏逸眼神一凝。
他没动,只是缓缓把手伸进裤兜,指尖触到一块温热的青铜残片。这是养父留下的东西,一直贴身带着,从不离身。
陈梦瑶也听见了动静,悄悄往后退了半步,手摸向背包里的解码器。
老刀不动声色地把啤酒瓶放在窗台,右手滑进外套内侧。
外面静了几秒。
接着,一只麻雀扑棱着翅膀从铁架上飞起,抖落几片锈皮,砸在油桶上,铛的一声。
三人没松劲。
苏逸慢慢抽出兜里的手,掌心多了点暗红色粉末——那是刚才碰过的青铜残片掉下来的碎屑。他捻了捻,眉头微皱。
这东西,以前从不掉渣。
他刚想说什么,陈梦瑶的手机突然震动。
一条新信息跳出来,没有发件人号码,只有一串乱码字符。但她一眼认出加密方式——和三天前他们在沙漠接收到的那条民用频道信号完全一致。
“又来了。”她低声说,“同一个源头发的。”
苏逸走过去看屏幕,目光沉了下去。
就在这时,铺子里的老式挂钟响了。
当——
第一声钟响荡开时,他忽然抬手,一把抓住空中飘落的一粒尘埃。
那不是灰。
是极细的金属粉,在阳光下泛着青灰色光泽,和刚才残片掉落的碎屑一模一样。
他捏着这点粉末,盯着门口的方向,声音很轻:
“他们不是来找我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