甬道尽头的风停了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在了喉咙里。八具人偶齐刷刷停下脚步，背对着苏逸三人围成一圈，掌心晶体泛起微弱蓝光，勉强撑起一层护罩。陈梦瑶靠在最后那人偶的肩甲上，喘得像跑了十公里山路，指尖还在抖。
“这空气……怎么越来越沉？”她咬着牙说。
老刀没回答，整个人直接跪了下去，鼻孔渗出血丝，顺着下巴滴在青砖上，啪嗒一声轻得几乎听不见，但所有人都看见了。
苏逸站在最前头，脚尖已经踩上了地宫核心的平台边缘。他没动，眉头拧成一团，识海里那根暗金锁链正死死勒住蛟魂的本体。可这次不是他在动手——是蛟魂自己在剧烈挣扎。
“别进去！”蛟魂的声音炸开，不再是平日那种带着戏谑的腔调，而是近乎嘶吼，“这是鼎灵的老窝！它要吸干你，把你炼成新壳子！”
话音未落，苏逸只觉得胸口一紧，仿佛有九根铁钩从四面八方扎进骨头缝里。他猛地咬破舌尖，血腥味在嘴里炸开，脑子才清醒了一瞬。
“闭嘴。”他在心里回了一句，声音冷得像冰碴子，“你是租客，不是保安。”
说完，他一把拽住陈梦瑶的手腕，往前跨出一步。
脚底刚落地，整座地宫嗡了一声。
平台中央，九尊青铜鼎的虚影缓缓浮现，排成环形，像是某种古老的星图。每一尊都只有轮廓，通体泛着金光，可那光不暖，反而透着一股子阴寒，照得人皮肉发麻。
“我靠……”老刀趴在地上，抬头望着那些虚影，声音发颤，“这玩意儿……咋跟我老家祠堂供的香炉长得一个样？”
没人理他。
苏逸全身的皮肤突然绷紧，血脉里的鼎纹像是活了过来，一条条往体表拱，烫得像烧红的铁丝埋在皮下。四肢百骸同时传来撕裂感，九道金光从虚影中射出，精准钉在他身上各处大穴。
“啊——！”
他闷哼一声，膝盖一软，差点跪倒。识海里，蛟魂却忽然狂笑起来：“哈哈哈！看清楚了吗？它们认你了！可它们不是认你当主人，是要把你拆了重装！你体内的鼎纹，本来就是从这些虚影里剥下来的残渣！”
苏逸没空搭理他。
他死死盯着那九尊虚影，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：这些光……好像能吃。
念头刚起，融兵鼎纹猛地一震，不等他下令，直接在体内炸开一股吸力。原本射向他的九道金光像是被什么东西拽住，硬生生拐了个弯，全数灌进他胸口。
“嗯？！”蛟魂笑声戛然而止。
苏逸瞳孔一缩，感觉像是吞下了一口滚烫的岩浆，整条经脉都被烧得发红。可那股热流没乱窜，反而顺着《九鼎吞天诀》的路线自行运转起来，速度比他平时催动快了三倍不止。
“原来……”他喘了口气，嘴角咧开一丝笑，“你们不是器灵，是‘料’。”
他双手猛然张开，融兵鼎纹彻底爆发，化作一个无形漩涡，开始反向吞噬那九尊虚影。第一尊虚影晃了两下，金光骤暗，眨眼间被抽成一道细线，嗖地钻进他胸口。
第二尊、第三尊……接二连三熄灭。
每吞一尊，他体内的鼎纹就亮一分，皮肤上的裂痕也多一道。血从额头、手背、脖颈往外渗，但他站得笔直，像根插进地里的钉子。
“你疯了！”蛟魂的声音变了调，“那是前代承鼎人的魂核！你吞了它们，等于把别人的命塞进自己骨头里！你会爆的！”
“爆不了。”苏逸低声道，眼睛盯着最后一尊还没被吞的虚影，“我有房东证。”
话音落下，融兵鼎纹最后一次暴涨，剩下六尊虚影同时崩解，化作六道金线冲入他体内。整个地宫剧烈震动，穹顶碎石哗啦啦往下掉，砸在人偶背上发出闷响。
陈梦瑶想冲过去扶他，刚迈出一步就被溢出的气劲掀翻，后背撞在墙上，半天没爬起来。
老刀挣扎着抬头，看见苏逸站在平台中央，浑身是血，皮肤下有东西在游走，像是九条蛇在他血管里来回穿行。他的双眼泛着金光，可那光不刺眼，反而有种说不出的沉静。
“结束了？”老刀喃喃问。
没等回答，苏逸突然抬手，指向最后一尊残影。
那虚影一直没动，形状不像鼎，倒像个模糊的人影，静静漂浮在半空，目光似乎落在苏逸脸上。
“你不是鼎灵。”苏逸开口，声音沙哑，“你是第一个用这功法的人，对吧？”
人影没说话，只是轻轻晃了一下。
下一秒，它抬起一只手，掌心朝外，做了个“退后”的手势。
苏逸眯起眼。
他感觉到融兵鼎纹在发烫，像是闻到了什么危险的气息。可还没等他反应，那道残影突然一分为三，其中两道瞬间扑向两侧墙壁，嵌进石缝里消失不见。
最后一道残影转向他，缓缓举起右手，指尖一点金光凝聚，竟在空中划出三个字：
**别信它**
苏逸心头一跳。
“谁别信谁？”他刚问出口，那残影便轰然炸开，化作一阵金雾散去。
与此同时，他体内九鼎纹路同时暴动，一股陌生的记忆碎片猛地冲进识海——
一片荒原，九口深坑，每口坑里都站着一个人，穿着不同年代的衣裳，有古装，有军装，甚至还有现代西装。他们齐齐抬头望天，嘴里念着同一句话：
“以魂养鼎，以鼎镇渊。”
画面一闪而过。
苏逸踉跄一步，单膝跪地，额头抵着地面，呼吸粗重得像破风箱。他能感觉到，新吞下的力量正在和旧有的鼎纹融合，可这过程不像进化，更像一场内战。每一道纹路都在争夺主导权，逼着他重新定义“自己是谁”。
陈梦瑶终于爬了起来，跌跌撞撞跑到他身边，伸手想碰他又不敢碰：“你还好吗？你的眼睛……在流血。”
苏逸抬起手背擦了下眼角，抹开一片猩红。他没看她，而是盯着刚才残影消失的位置。
“我不是第一个。”他低声说，“也不会是最后一个。”
老刀撑着墙站起来，耳朵还在流血，但眼神清明了些：“那我们现在怎么办？撤？”
“撤不了。”苏逸慢慢起身，双臂垂在身侧，指节因用力而发白，“门没了。”
众人回头。
来时的甬道不知何时已被一块巨石封死，表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金色符文，和平台上的阵法同源，但更加完整。那些符文正在缓缓转动，像是某种倒计时。
苏逸忽然笑了下。
“有意思。”他说，“它不让走，说明里面还有东西没吐干净。”
他转身面向地宫深处，那里有一道狭窄的阶梯，通往更深的地下。阶梯尽头漆黑一片，什么都看不见，可他却像是知道下面有什么。
“准备好了吗？”他问。
陈梦瑶咽了口唾沫：“你又要往下走？”
“不然呢？”苏逸活动了下手腕，骨骼发出咔咔的脆响，“房租都交了，不看房不合适吧？”
老刀啐了一口：“你他妈真是个疯子。”
苏逸没反驳，迈步往前走了两步，忽然顿住。
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影子。
影子没动。
可他记得，刚才那光是从头顶照下来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