碎石还在往下掉，一块砸在老刀肩上，他连躲都懒得躲，只把匕首攥得更紧了些。最后一尊人偶残骸静静趴在地上，掌心那块紫色晶体已经熄了火，可地底传来的嗡鸣却越来越密，像是有什么东西正顺着岩层往上爬。
苏逸单膝撑着地面，手肘微微发颤。他能感觉到体内的空荡——鼎灵之力被掏得七七八八，镇魂鼎纹在手臂上忽明忽暗，像快没电的灯泡。鼻腔里一股铁锈味，咽下去又返上来，喉咙口全是腥的。
陈梦瑶蹲在他侧后方，解码器屏幕裂得跟蜘蛛网似的，但她还是死死盯着频率跳动的数值。“不是往上传信号，”她声音压得很低，“是往下应答。它刚才不是求援，是在唤醒什么东西。”
“那就别让它等太久。”苏逸喘了口气，抬手抹了把脸，指尖沾了血也不管，“咱们得走，现在。”
“怎么走？”老刀冷笑，“门在哪？这鬼地方四面都是实心石头，你拿头撞？”
话音刚落，苏逸脑子里突然响起一个声音——
“小子，想活命就放我出来。”
他一怔。
那声音低沉沙哑，却不癫狂，也不带挑衅，反而透着几分冷静：“我能控它们。”
“又是你。”苏逸眯眼，在识海里冷哼一声。
“上次夺舍？那是看你弱得像条蚯蚓，不抢白不抢。”蛟魂语气平淡，“现在嘛……你快散架了，我也出不去。留在这儿等下面的东西上来啃我们？还是合作一把，先逃出去再说？”
苏逸没吭声。
“那些人偶体内有怨核，魂链未断。”蛟魂继续道，“我能顺着链子反向接管，让它们听我的。但你得松开镇魂鼎的压制，不然我连露个脸都费劲。”
“然后你趁机把我顶了？”苏逸嗤笑，“美得你。”
“我要真想吞你，早在你第一次吐血的时候就动手了。”蛟魂顿了顿，“你现在这副样子，连站都快站不住，还谈什么主导权？不信我，你就在这儿等死，顺便拉上他们垫背。”
苏逸咬牙。
不是不想信，是他根本不敢信。
可眼前这局面，再耗下去，不用地底的东西上来，他自己就得先倒下。
他缓缓闭上眼，表面像是在犹豫，实则意识早已沉入血脉深处。融兵鼎纹悄然浮现，化作一道无形锁链，顺着经脉潜行而上，无声无息地缠向识海中的黑影。
过程极轻，极慢，就像一根头发丝绕上猎物的脖颈，稍重一点就会惊醒对方。
做完这一切，他才睁开眼，嗓音沙哑：“给你三分钟。”
说完，他心念一动，镇魂鼎纹骤然黯淡，封锁之力瞬间撤去。
“轰——”
一股漆黑雾气自他天灵盖冲出，如龙卷般席卷整个墓室。那雾气带着阴寒之气，却不暴烈，反而有种奇异的秩序感，直扑地上八具人偶残躯。
每一具都被黑雾裹住，从断裂的关节处、破碎的胸腔中钻进去，像是重新给机器灌入了程序。
陈梦瑶往后退了半步，手指扣在解码器边缘：“它……真的进去了？”
老刀眼神紧绷：“别放松，谁知道这是控制还是寄生？”
话音未落，最前面一具人偶忽然抽搐了一下，接着猛地挺直身体，双臂垂落，头颅低垂。紧接着，第二具、第三具……陆续站起，动作虽僵硬，却整齐划一。
然后——
“咚！”
第一具人偶双膝跪地，额头几乎贴到地面。
其余七具紧随其后，齐刷刷跪成一排，眼眶里的火焰由血红转为幽蓝，安静得不像杀器，倒像是……在朝拜。
苏逸站在原地没动，盯着那片幽蓝看了两秒，忽然抬起右手，做了个握拳的动作。
所有人偶同步抬臂，右拳紧握，掌心朝上，动作干净利落，毫无迟滞。
他又张开五指。
八具人偶同时摊手，晶体暴露在空气中，没有任何反抗迹象。
“还真听你的。”陈梦瑶松了口气，声音仍带着警惕。
“暂时。”空中传来蛟魂的声音，低沉回荡，“我说了，它们认的是怨核之间的魂链。我现在是链头，它们自然得低头。但这地方不对劲，下面的东西快到了。”
“有多快？”老刀问。
“快到你们再不动身，就得在门口打一场。”蛟魂语气一沉，“而且我不保证能控制多久。镇魂鼎虽然松了封印，但它还在盯着我。你体内的那股金光，随时能把我的线烧断。”
苏逸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一下。
他知道蛟魂说的是实话——正因为识海里那根融兵鼎纹化成的锁链正轻轻勒着对方魂体，蛟魂才不敢乱来。它现在就像被套了项圈的猛兽，再凶也得听主人的话。
“行。”苏逸往前迈了一步，走到人偶队列前方，“既然你是‘头’，那就带路。找最近的出口，破墙。”
八具人偶同时转身，步伐一致地走向墓室尽头那堵厚重石墙。它们没有工具，也没有蓄力，只是齐齐抬起右臂，掌心晶体亮起微光，随即狠狠砸向墙面。
“砰！”
一声闷响，墙体震颤，碎石飞溅。
再来一次。
“砰！”
裂缝开始蔓延。
第三次撞击后，整面墙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，中央裂开一道斜缝，尘土簌簌落下。
“可以了。”苏逸抬手示意停止。
他回头看向陈梦瑶和老刀：“准备走。它们开路，我们跟后。”
陈梦瑶点头，把解码器塞进兜里，一手扶住墙壁稳住身形。老刀啐了口血沫，活动了下肩膀，握紧匕首走上前。
就在队伍即将移动时，苏逸忽然停住脚步。
他察觉到一丝异样——识海中，那根缠绕蛟魂的锁链，似乎……松了一圈？
他不动声色地催动意念，融兵鼎纹微微收紧。
刹那间，空中传来一声极轻的闷哼，像是谁被掐住了喉咙。
八具人偶集体顿住，动作停滞了半秒，才继续向前。
“走。”苏逸低声说，语气平静。
一行人穿过裂缝，前方是一条狭窄甬道，深不见底。人偶率先踏入，幽蓝火焰照亮脚下青砖，映出斑驳痕迹。
老刀走在最后，回头看了一眼球形残骸，低声嘟囔：“总觉得这玩意儿太听话了，不像好事。”
“不听话的早被我拆了。”苏逸淡淡道，“现在的问题不是它们听谁的，而是下面那个……到底是什么。”
话音未落，地面猛然一震。
众人踉跄一步，头顶尘土哗啦落下。
八具人偶齐刷刷停下，缓缓转头，眼眶幽火齐齐望向苏逸。
苏逸抬手，掌心向下，做了个“压”的手势。
所有人偶立刻面向甬道深处，重新迈步。
他站在原地没动，目光扫过那排背影，手指轻轻摩挲着手臂上的鼎纹。
金光一闪即逝。
甬道尽头传来风声，像是从地底吹上来的冷气，带着腐朽的气息。
苏逸终于迈步跟上。
队伍消失在黑暗中。
最后一块人偶残骸躺在墓室角落，掌心晶体忽然微微闪了一下，紫光如心跳般跳动一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