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逸一屁股坐在沙地上，手掌撑着膝盖喘了口气。刚才那扇门撕开空间的时候，他感觉像是被人从里到外拧了一圈，骨头缝都发酸。
“还活着吧？”他扭头问。
陈梦瑶正用袖子擦解码器屏幕上的沙粒，听见这话抬眼瞪他，“你要死也得先把路走完。”
“我就说说。”他咧嘴笑了笑，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臂。内侧那道纹路还在跳，不疼，但像有根细线连着远处什么看不见的东西，轻轻扯着。
他试着闭眼，体内九鼎转得比以前顺溜多了，不再是靠硬吞能量往前顶，反而有点像……自己会呼吸似的。那些暗金色的纹路边缘，多了些极细的小分支，像是新长出来的根须，微微颤动着，吸着空气里的什么东西。
“你脸怎么突然变白了？”陈梦瑶察觉不对。
“没事。”他摆摆手，“就是觉得——咱之前吃的、打的、逃的，好像都只是热身。”
她没接话，低头滑动解码器。界面一闪，最后一条数据包确认上传完成。二十三个红点全灭，没有反弹信号，也没有残留追踪源。
“他们建不起来了。”她说。
“可有人还在等。”苏逸站起身，拍了拍裤子上的沙。
远处风沙卷着黄尘打旋，太阳刚爬过半空，晒得人脸发烫。他眯着眼往前看，地平线模糊一片，只有几根歪斜的石柱杵在那儿，像被谁随手扔下的骨头。
忽然，手臂那道纹又跳了一下。
这次不一样。不是震动，是回应。
他猛地抬头。
风正好停了一瞬。
九座山影从沙雾后缓缓浮现，青黑色，连绵起伏，排列方式古怪，却又莫名熟悉。他下意识伸手按胸口，鼎纹发热，像是在应和什么。
“你看那边。”他声音低下来。
陈梦瑶顺着方向望去，眉头慢慢皱紧。“形状……怎么这么像……”
“九鼎。”苏逸吐出两个字。
不是比喻，也不是错觉。那九座山的轮廓，和他识海里浮现出的九尊青铜鼎虚影，完全吻合。每一座的高度、倾斜角度、甚至表面细微的裂痕走向，都对得上。
“地图呢？”他问。
她立刻调出全息投影，叠加了养父留下的日志坐标。屏幕上，一条隐藏频率波段亮起，正持续发出微弱共振，而频率数值，和他体内主鼎的脉动节奏一致。
“这地方本来不该存在。”她盯着数据流，“卫星图上它一直是空白区，气候模型也绕开这片——像是被自然屏蔽了。”
“现在屏蔽松了。”苏逸活动了下肩膀，背后的纹路隐隐发烫，“有人不想再藏了。”
“你是说……昆仑？”
他没回答，只是往前走了两步。脚下的沙地干燥松散，踩下去几乎没有回响。但他能感觉到，地下深处有种低频震动，很轻，却稳定，像是某种东西正在苏醒。
“你知道最怪的是什么吗？”他忽然开口。
“什么？”
“我不是非去不可。”他回头看了她一眼，“以前总觉得被推着走，逃命、打架、吞东西变强，都是因为后面有人追。但现在——”他顿了顿，“我想知道那底下到底有什么。是不是从一开始，我就该去那里。”
陈梦瑶沉默片刻，把解码器塞进外套内袋。“那你打算一直走过去？没水，没补给，连条像样的路都没有。”
“走不动就爬。”他笑了笑，“反正我又不怕摔。”
话音刚落，远处传来螺旋桨的嗡鸣，由远及近。
两人同时转头。
三架直升机正贴着沙丘低空掠来，机身涂装未标明归属，但飞行轨迹呈包围阵型，显然是冲他们来的。
“残部反应得挺快。”陈梦瑶皱眉。
“但他们搞错了重点。”苏逸拍拍裤腿站起来，双臂自然垂落两侧，“他们以为我们是逃兵，其实——”
他掌心向上，一道暗金光纹自腕部浮现，瞬间蔓延至整条手臂。新生的细纹如蛛网般展开，空气中浮起点点微光，像是看不见的能量粒子正被无形之力牵引。
“我们现在是来收账的。”
直升机距离缩短到两公里内，前舱门打开，狙击镜反光一闪。
苏逸不躲，反而迎着风迈出一步。
体内的焚元鼎轻轻一震，热量自丹田升起，却不往外喷，而是沉入经脉底部，像烧热了铁轨，等着列车通行。融兵鼎随之共鸣，肌肉纤维微幅收缩，骨骼密度悄然提升。
这不是战斗准备，是校准。
他抬起手，对着天空划了一道弧线。
背后三十六道纹路同时亮起，不再是单纯的光翼形态，而是交织成环，围绕肩胛旋转一周后收回体内。整个过程不到两秒，没有声响，也没有气浪，但就在那一瞬，三架直升机的导航系统集体失灵，领航机猛然偏航，差点撞上侧翼。
“干扰？”陈梦瑶感到意外。
“不是干扰。”苏逸摇头，“是它们自己乱了。我的能量场变了，跟以前不一样。现在我能影响范围内的规则——哪怕只是一点点。”
“比如？”
“比如让他们的仪器觉得我不存在。”
嗡鸣声渐远，三架直升机掉头撤离，速度比来时快得多。
“就这么走了？”她有些不信。
“因为他们发现目标不在原地了。”苏逸望向远方山影，“而真正的目标，已经开始移动。”
他迈步向前，步伐稳健。每走一步，脚底沙粒都会短暂凝滞一秒，仿佛大地也在感知他的经过。
陈梦瑶跟上，脚步略显沉重，但没喊累。
“你说蛟魂最后那句话……‘你我同源’。”她忽然提起，“你信吗？”
“以前不信。”他坦然道，“我觉得它是想活命才编故事。但现在——”他停下，抬起左手，让阳光照在纹路上，“这些新长出来的东西，不是功法自动升级，也不是吞噬带来的副作用。它们像是本来就该在那里，只是以前锁着，现在钥匙对上了。”
“所以你是它的容器，还是……另一半？”
苏逸笑了下：“我现在不想分那么清。谁造了我，谁用了我，都不重要。重要的是，我能决定往哪儿走。”
风又起了，卷着沙粒扑在脸上。
两人继续前行，身影在辽阔荒漠中渐渐缩小。身后，死亡谷的方向已被风沙彻底掩埋，仿佛从未有过一场大战。
前方，九座山影静静矗立，轮廓清晰，不再随光线晃动。
苏逸忽然伸手按住胸口。
鼎纹发烫，不是警告，是呼唤。
他抬头，看见第一缕夕阳落在最左侧的山尖上，颜色如同熔化的青铜。
“快到了。”他说。
陈梦瑶跟着望过去，忽然低声问：“如果那里是你来的起点呢？”
苏逸没说话。
他只是握紧了拳头，指节发出轻微脆响。
远处，一座山峰的阴影缓缓移动，恰好覆盖住他们此刻站立的位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