风还在吹，带着山谷里未散尽的焦味。我站在原地，掌心那道火痕微微发烫，像一根细线连着远方某个正在移动的影子。陈默靠在断岩边喘息，肩上的血已经浸透半边衣料。
“你真要现在走？”他声音沙哑，却没拦我。
我没回头，只是将镇魂令在识海中轻轻一转，确认那缕追踪印记仍在。它微弱但清晰，如同夜路尽头的一盏残灯，指引方向。
“他不会停。”我说，“他知道我不会放过他。”
话音落下，远处林间忽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，踏碎枯叶的节奏沉稳有力。数道身影从密林边缘列队而出，为首之人披玄甲、执令旗，腰间佩刀未出鞘，可气势已压得四周鸦雀无声。他身后跟着数十名除鬼军，每人臂缠黑布，手持锁链与封灵匣。
皇城的人来了。
我眯了眼。这些人动作利落，显然是早有准备，不是临时调派。他们怎么会这么快？
左侧走出一位老者，须发斑白，手中捧着一幅卷轴。他脚步略缓，神情肃穆，目光扫过战场残局时，眉头皱了一下。
“许姑娘。”他朝我点头，“我们来收尾。”
我没应声，只看着他们开始封锁现场。除鬼军迅速分成几组，有人收缴遗落符纸，有人用铁笼关押重伤俘虏，还有人往地上撒灰粉，防止残留怨气反噬。
老者展开手中画卷，缓缓推到我面前。
画上是个中年男子，眉心一道竖疤，眼神阴冷。正是那个在祭坛上使用骨杖、袖藏烟雾弹的会长。
“这是行会现任会长，南宫氏旁支出身，十五年前接任。”老者声音低沉，“今日凌晨，皇城接到密报，称其勾结境外邪修，私炼禁术，残害无辜。三品除鬼师亲自下令，全境围剿。”
我盯着画像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内衬——那里曾有一道蛇形纹路，和跳崖那人身上烙印如出一辙。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。
“他人呢？”我问。
“逃了。”老者合上画轴，“我们突袭总部时，他不在场。但其余高层尽数落网，一个都没漏。”
我点了点头。这就对了。他早就察觉危险，提前撤离。可他不知道的是，他留下的那道火痕，还在我掌心跳动。
“我能追。”我说。
老者看了我一眼，似有些意外。“你刚经历恶战，体内灵力紊乱，不宜再动。”
“我不需要灵力。”我抬起右手，火痕在皮肤下隐隐流动，“我有这个。”
他沉默片刻，终究没再说什么，只转身对那名统领使了个眼色。统领冷峻地扫了我一眼，显然不信任一个民间除鬼者能掌握会长去向，但他也没反对。
“通缉令即刻发布。”老者宣布，“悬赏十万两，张贴各城门、驿站、茶楼。凡提供线索者，重奖。凡包庇窝藏者，按同罪论处。”
两名士兵立刻上前，将画像拓印数份，准备送往各地。
我走到被净灵火网束缚的黑衣人身边。他还跪在地上，气息微弱，四肢焦黑，但意识尚存。我蹲下身，指尖轻点他额头。
镇魂令微震，识海泛起涟漪。
画面一闪：昏暗房间，烛火摇曳。一名身穿黑袍的男人背对着我，在桌前焚烧一份名册。火焰中浮现出几个字——“幽奇之森·北谷口”。
紧接着，又是一幕：岩壁上刻着一道扭曲的蛇形符印，下方摆着一只青铜盘，里面盛着半凝固的血。
记忆碎片戛然而止。
我收回手，心跳加快。北谷口……那是通往深谷的岔道之一。他果然往那边去了。
“你看到什么了？”陈默低声问。
“他在躲。”我说，“但他没跑远。他在等机会，重新组织力量。”
“那你更不该一个人去。”他说，“至少等我恢复。”
“等你恢复，他早就进了禁地核心。”我站起身，看向统领，“我要进幽奇之森追击会长，你们的人不必跟。”
统领皱眉：“深林复杂，又有禁制残留，孤身深入是送死。”
“我不是去送死。”我直视他，“我是去结束。”
他盯着我许久，终于侧身让开一条路。
老者递来一只密封木匣。“这是你在谷中缴获的鬼王丹，交由我们保管。若你失联，我们会调遣除鬼军封锁外围，防止扩散。”
我接过匣子，打开看了一眼。三枚暗红色药丸静静躺在丝绒垫上，表面浮着细微裂纹，像是随时会崩裂开来。
我没有犹豫，放进怀中。
“我不打算失联。”我说，“但我不能让他有机会服下它。”
“你怀疑他已经吃了？”老者声音一紧。
我没回答。镇魂令此刻正微微发烫，识海深处浮现出一丝异样波动——不再是单纯的追踪火痕，而是某种……觉醒般的躁动。就像一头沉睡的野兽，正在缓缓睁眼。
这感觉，我在净化百年凶魂时感受过一次。那是灵魂被强行拔高的征兆。
如果他真的吞了鬼王丹……那一战，将不再是除鬼，而是弑魔。
“许姑娘。”老者忽然开口，“此去凶险，若遇强敌，不必硬拼。留下标记，我们会支援。”
我笑了笑，没说什么。
支援？等他们赶到，黄花菜都凉了。
我转身走向林外，脚步不停。夜风卷起衣角，远处城门灯火依稀可见。我知道，这一走，就再没人能拦住我。
也不能拦。
身后传来陈默的声音：“活着回来。”
我没回头，只抬手轻轻挥了一下。
火痕在掌心跳动得更明显了。它不再只是追踪标记，而像一根绷紧的弦，另一端连着即将断裂的平衡。
我穿过城郊荒道，踏上通往幽奇之森的小径。泥土松软，踩上去没有声音。林子里很静，静得连虫鸣都没有。
可我知道，里面有东西在等我。
镇魂令突然一震。
识海中，那道火痕猛地颤动了一下，随即开始移动——速度极快，像是在奔跑，又像是在……爬行。
我加快脚步。
就在踏入林中的刹那，掌心火痕骤然变红，温度飙升。与此同时，远处山林深处，传来一声低沉的嘶吼。
不是人声。
也不是兽叫。
那是一种介于两者之间的、撕裂喉咙的咆哮，带着浓烈的怨毒与狂喜。
我停下脚步，抬头望向深谷方向。
月亮被云遮住了一半，剩下的一半照在树梢上，映出一片惨白的光。
我解开外袍，露出腰间金刃。刀柄冰冷，但我握得很稳。
然后，我迈步走进了森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