黎明,是戈壁滩上最残酷也最温柔的时刻。残酷在于,它宣告着新一轮炙烤的开始;温柔在于,它会用那短暂的、凉如清水的微光,抚摸一夜冰封的大地。
陈默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,已经看了一夜的星辰轮转。
他身后宽大的茶几上,铺着那张巨大的G省地形图,上面用红蓝铅笔画满了密密麻麻的箭头和标记,像一场还未开始的、惨烈的战役沙盘。
刘建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浓茶,轻手轻脚地走进来。他看见了茶几上的地图,也看见了陈默那挺拔却写满疲惫的背影,更看见了窗台上那个在晨曦中折射出冰冷光泽的Zippo打火机。
这个打火机已经在那儿放了两天了。刘建不知道为什么,总觉得那个小东西像一只蛰伏的蝎子,让他每次靠近窗户都有些心悸。
“书记,您一夜没睡?”刘建把茶杯放在桌上,声音压得很低。
“睡不着。”陈默没有回头,声音平静得听不出一丝波澜,“孙文海教授他们安顿好了吗?”
“按照您的吩咐,安排在了红山保护区管理站的专家楼,代号‘书斋’。对外宣称是省里请来的水文地质顾问。安保工作由省公安厅直派的便衣队负责,二十四小时三班倒,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。”
“嗯。”陈默应了一声,“让张司令那边也动起来吧,就按我们商量好的,对外口径要统一,别搞出岔子。”
“已经动了,”刘建的表情有些微妙,“今天一早,军区侦察营和工兵营组成的‘青年突击队’,已经开赴红山外围,展开为期三个月的‘植树固沙、军民共建’野外拉练。我听军区那边传来的消息,战士们情绪高涨,就是对这次的演习口号有点……摸不着头脑。”
“什么口号?”
“‘向沙漠恐怖主义宣战,用绿色生命线扞卫国家安全’。”
陈默的嘴角,几不可察地牵动了一下。这张卫国,搞思想工作还真是一把好手。
就在这时,陈默的私人电脑发出一声极轻微的“嘀”响。他转过身,快步走到电脑前,插入一个U盘式的秘钥,屏幕上立刻弹出一个简陋的黑色对话框。
一行绿色的字符,像幽灵一样浮现:
【“天网”一期工程已竣工。G省领空数字信号覆盖完成。从现在起,这片天空,除了我们自己的卫星,不会再有第二双眼睛。他们的‘全球鹰’和‘锁眼’,看到的只会是一片循环播放的、风平浪静的戈壁滩风景录像。】
【另:你说的那个打火机信号,我已经做了镜像放大处理,现在它在天上的那些‘朋友’看来,亮得就像一颗超新星。】
【再另:忙着呢,别催。】
看着幻影那标志性的、带着几分炫耀和不耐烦的留言,陈默一直紧绷的神经,终于有了一丝松弛。
棋盘,已经摆好。
棋子,各就各位。
现在,就等对手入座了。
……
三天后,G省省会机场。
一个背着巨大摄影包、满脸络腮胡、皮肤被晒成古铜色的白人男子,走出了国际到达的出口。他穿着一件印着“Save the planet”的旧t恤,眼神里带着几分艺术家的散漫和对周遭环境的好奇。
他就是迈克尔·伍德,履历上那个热爱极限探险的《国家地理》签约摄影师。
他熟练地拦下一辆出租车,用一口还算流利的中文告诉司机,要去市里最好的五星级酒店。一路上,他像个普通的游客,不停地用手机拍摄着窗外略显陈旧的街景,还饶有兴致地跟司机打听哪里的羊肉泡馍最正宗。
没人注意到,在他拍摄街景时,手机的摄像头,总会有意无意地对准那些挂着政府牌照的车辆,以及路边每一个公安、武警的值勤岗哨。手机内置的程序,正在无声地记录、分析、并构建这座城市的安防布局图。
进入酒店房间,他做的第一件事,就是拉上所有窗帘,然后从摄影包的夹层里,取出一个巴掌大小、外形酷似移动硬盘的黑色盒子。
这是军方最新一代的“哨兵”战术通讯终端,可以连接“星链”系统,进行点对点的加密通讯和高精度定位,无视任何常规的信号屏蔽。
他按下开关,终端屏幕亮起,开始搜索卫星信号。
然而,屏幕上那代表信号强度的绿色格栅,闪烁了几下,便彻底熄灭了。一行冰冷的红色英文,浮现在屏幕中央:
【SIGNAL Not FoUNd】(未找到信号)
迈克尔·伍德脸上的轻松惬意,第一次消失了。
他皱了皱眉,重启设备。结果依旧。
“不可能。”他低声自语。这套系统,他曾在伊朗的山区、在朝鲜的边境都使用过,从未出过任何问题。除非……除非有更强的信号源,对这片空域进行了“饱和式”的覆盖性干扰。
能做到这一点的,绝不是一个省级政府的技术力量。
一丝不祥的预感,在他心头升起。
他放弃了通讯,转而启动设备的定位功能。这一次,屏幕上倒是很快出现了一幅地图,一个闪烁的红点,标记着他当前的位置。
但看着那幅地图,迈克尔·伍德的瞳孔,猛地收缩成了针尖大小。
地图上,他所在的位置,不是什么G省省会,而是一片汪洋大海的中央。地图的标题,赫然写着——【pAcIFIc ocEAN】(太平洋)。
他的设备,告诉他,他现在正在太平洋的中心。
一股寒意,顺着他的脊椎,直冲头顶。
这不是简单的信号干扰。这是……戏弄。
对方不仅屏蔽了他的信号,还黑进了他的军用级终端,用一种近乎于羞辱的方式,告诉他:我看到你了。
与此同时,千里之外,红山保护区。
一辆挂着“G省地质勘探”牌照的越野车,停在了一片新栽种的梭梭树林旁。
一个穿着户外冲锋衣、看起来像个普通技术员的女人,从车上跳了下来。她戴着一顶宽大的遮阳帽,帽檐下,是一张五官精致,却又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漠的脸。
正是名单上的萨拉·科恩,前摩萨德“短剑”小队指挥官。
她的任务,是实地勘察目标区域的地形,为后续的潜入和挖掘行动,规划出最安全的路线。
她从后备箱取出一个伪装成地质勘探仪的三脚架,熟练地架设好。这台仪器,可以发射次声波,探测地下五十米范围内的地质结构和空洞。
仪器启动,发出细微的嗡鸣。萨拉戴上耳机,屏幕上开始跳动着复杂的数据流。
一切正常。
她嘴角微微上扬,看来,传闻中那个把G省打理得铁板一块的陈默,也不过如此。外围的防御,漏洞百出。
她正准备记录第一组数据,耳机里,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杂音。
滋啦——
像是老式收音机调频时发出的噪音,瞬间盖过了所有正常的声波信号。
萨拉皱了皱眉,伸手去调节仪器的频率。
但就在这时,那阵杂音,突然变成了一段……音乐。
一段她无比熟悉的,甚至可以说是刻在骨子里的音乐。
那是一首古老的犹太民谣,《金色的耶路撒冷》。
这首被誉为以色列第二国歌的曲子,此刻,正通过一台最先进的次声波探测仪,清晰地、一字不差地,在她耳边响起。
萨拉的身体,瞬间僵住了。
她猛地抬起头,环顾四周。
风,吹过梭梭树林,发出沙沙的声响。远处,几个正在劳作的当地农民,唱着她听不懂的歌谣。更远处,一队穿着迷彩服的“植树”士兵,正在喊着号子挖树坑。
阳光明媚,岁月静好。
可萨拉的手心,却沁出了冷汗。
她知道,这片看似和平的土地上,有一双眼睛,正穿透了所有的伪装,静静地注视着她。
并且,用一种她最熟悉的方式,向她发出了一个清晰无比的信号:
这里,是我的地盘。
欢迎来到,G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