省委大院南楼里的那一声脆响，远在凤凰市的陈默听不见。
但那股由一百亿美金掀起的风暴，却以一种肉眼可见的形式，席卷了这座沉寂已久的城市。
凤凰市的官场，一夜之间，变了天。
就在新闻发布后的第二天，市委书记、市长联袂造访了开发区那栋不起眼的小楼。他们带来的，不是指示，而是一份名单，上面是全市所有局、委、办一把手的姓名和联系方式。
市委书记的态度谦逊得近乎恭敬：“陈主任，您看，为了更好地配合试点工作，我们是不是成立一个联合工作小组？您是组长，我们全市上下，但凡名单上有的，您随时调遣，人不到，我撤他的职！”
曾经横亘在市县之间、各部门之间的无形壁垒，在这笔巨款面前，顷刻间土崩瓦解。
陈默的“失意者联盟”，也正式从一个寄人篱下的临时团队，变成了凤凰市权力架构中，一个凌驾于所有部门之上的特殊存在。
三天后，凤凰市试点工作领导小组第一次全体会议，在市政府最大的会议室召开。
主席台上，只坐了陈默一人。
台下，是凤凰市四套班子的主要领导，以及全市所有实权部门的一把手，黑压压坐了一片。这些在凤凰市跺跺脚地面都要抖三抖的人物，此刻却个个正襟危坐，手里拿着崭新的笔记本，像一群等待开学典礼训话的小学生。
会议室的后排，钱理群、林晚、周毅、方哲等人坐在那里，看着眼前这幅景象，心中百感交-集。
他们想起了不久前，在省城那间地下资料室里的压抑，想起了在财政厅门口的无助，想起了被人当成笑话时的屈辱。而现在，他们成了别人眼中，需要仰望的存在。
方哲的眼眶有些湿润，他偷偷看了一眼主席台上那个年轻得过分的身影。那个身影并不高大，却仿佛有一股定海神针般的力量。
“我不讲空话，只宣布几条规定。”陈默的声音通过麦克风，清晰地传到每一个角落，没有慷慨激昂，只有不容置疑的平静。
“第一，从今天起，在凤凰市，成立‘企业服务一站式中心’。所有招商引资、企业注册、项目审批，全部集中于此。我不管你们过去需要盖多少个章，跑多少个部门，现在，我只给你们一个标准：一个窗口受理，一份材料流转，一天之内办结。”
“一天？”台下响起一阵压抑不住的惊呼。工商局长下意识地想站起来说这不符合流程，但看到身边税务局长拼命朝他使眼色，又硬生生把话咽了回去。
“做不到？”陈默的目光扫了过去，仿佛能穿透人心，“做不到就换人。林晚。”
林晚站起身：“我已经设计好了全新的电子审批流程，所有部门的数据必须在二十四小时内打通。技术上，不存在任何问题。”
工商局长额头的冷汗，一下子就冒了出来。
“第二，”陈默继续说道，“所有新注册的科技型、创新型中小企业，自盈利年度起，享受‘三免两减’税收优惠。钱理群。”
钱理群推了推眼镜，站起身，像个严谨的教授：“根据我的数据模型测算，此项政策在短期内会让本市税收减少百分之七点三，但三年后，将以百分之三十以上的复合增长率，反哺财政。这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。”
财政局长的嘴巴张了张，最终选择了沉默。跟一个能拉来一百亿美金的团队谈论七个点的税收，他觉得自己像个傻子。
“第三，”陈默的语气，终于带上了一丝冷意，“试点期间，凤凰市的营商环境，必须是一片净土。任何针对企业的敲诈勒索、强买强卖、恶意阻工，杀无赦。周毅。”
周毅站了起来，他那张写满故事的脸上，没有任何表情。
“我已经成立了‘营商环境督查组’，二十四小时接受举报。我们不办案，只收集证据。”他顿了顿，目光如刀，扫过台下某些脸色微变的人，“然后，将证据链，连同涉案人员的名单，直接递交给省纪委和省监察委。”
这一条，比前两条加起来，更具杀伤力。
釜底抽薪，断了所有想伸手的念头。
整个会议室，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。
新政如惊雷，没有给人任何反应的时间，就带着无可匹敌的威势，轰然劈下。
会议结束的第二天，“凤凰市企业服务一站式中心”就在开发区最显眼的位置，挂牌成立。
开业第一天，来的人不多，大多是抱着试一试、看一看心态的小老板。
一个名叫李卫东的中年人，是第一个走进去的。他想开一家小型的软件外包公司，为了跑营业执照，他已经请人吃了好几顿饭，送了好几条烟，可文件还在几个部门之间“走流程”。他几乎已经心灰意冷，准备去南方打工。
“您好，请问办什么业务？”窗口后，是一个笑容可掬的年轻女孩。
“办……办公司执照。”李卫东结结巴巴地递上材料，心里已经做好了被告知“材料不全，回去补”的准备。
女孩接过材料，在电脑上飞速录入，然后将一份表格递给他：“您核对一下信息，没问题的话，在这里签个字。”
整个过程，不到十分钟。
“好了？”李卫dong东有些不敢相信。
“嗯，好了。”女孩微笑着，将一个崭新的营业执照，通过窗口递了出来，“李总，恭喜您。您的公司是我们中心办理的第一个执照，根据政策，您公司第一年的办公场地租金，全免。”
李卫东呆呆地接过那本还带着墨香的执照，又看了看女孩真诚的笑脸。他走出服务中心，站在明媚的阳光下，这个在生意场上被人坑了无数次、从未掉过一滴眼泪的汉子，忽然捂住了脸，蹲在地上，肩膀剧烈地抽动起来。
这则“十分钟办结，租金全免”的故事，像长了翅膀一样，瞬间传遍了凤凰市所有想做生意却又望而却步的人群。
第二天，服务中心门口，排起了长龙。
第三天，队伍从街头排到了街尾。
钱理群办公室里，那块巨大的电子屏幕上，代表“新增市场主体”的数字，像疯了一样向上跳动。
“一百二十三……三百五十七……七百一十二！”钱理群指着屏幕，声音因为激动而变了调，“疯了！全疯了！陈主任，凤凰市过去一年的新增企业总数，是八百家！我们三天，就快赶上了！”
这池被官僚主义和腐败搅得又臭又浑的死水，在陈默投下“资本”和“权力”这两块巨石后，被彻底激活了。
与此同时，周毅的“督查组”也开始崭露獠牙。
城南的一处新厂房工地上，十几个吊儿郎当的本地青年，堵住了大门，为首的黄毛叼着烟，要求承包工地的所有土方生意，价格比市价高出三成。
项目负责人急得满头大汗，报了警，结果出警的民警只是和稀泥，劝他们“协商解决”。
就在负责人绝望之际，三辆黑色的奥迪A6，悄无声息地停在了工地门口。
车上下来几个穿着黑色西装、戴着墨镜的男人，没有警徽，气势却比任何警察都足。为首的，正是周毅。
他没有理会那群混混，而是径直走到项目负责人面前：“你是老张吧？陈主任让我来看看，有什么麻烦吗？”
负责人像看到了救星，连忙把情况说了一遍。
周毅听完，点了点头，转身走向那个黄毛。
“你叫刘三，外号黄毛，二十六岁，初中没毕业，你父亲叫刘富贵，在环卫所扫大街，母亲叫王秀兰，有关节炎，每个月药费八百。你还有个妹妹，在市一中上高三，成绩很好，有希望考上重点大学。”
周毅没有提高音量，只是像在念一份简历。
黄毛脸上的嚣张，瞬间凝固了。他嘴里的烟，掉在了地上。
“给你两个选择。”周毅拍了拍他的肩膀，“一，带着你的人，立刻消失。二，我把这份资料，连同你今天敲诈勒索的录像，一起送到市一中校长，和你妹妹班主任的桌上。”
黄毛的脸，瞬间变得惨白。
“我……我们走！我们马上走！”他连滚带爬地招呼着自己那群同样目瞪口呆的小弟，狼狈地消失在了街角。
周毅看都没再看他们一眼，对项目负责人说：“以后再有这种事，直接打我电话。在凤凰市，现在只有一个规矩，就是陈主任的规矩。”
新政如刀，斩断乱麻。
权力如盾，保驾护航。
资本如水，润泽万物。
短短一个月，凤凰市仿佛换了一座城市。曾经萧条的开发区，塔吊林立，日夜不休。街头巷尾，讨论的不再是家长里短，而是谁谁谁又拿到了投资，谁谁谁的公司又准备上市。一股压抑了太久的、名为“希望”的东西，在这座城市的空气里，肆意弥漫。
陈默的办公室里，他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，俯瞰着这座正在苏醒的城市。
他的脑海中，【社稷沙盘】正在缓缓旋转。
代表凤凰市的那片区域，已经不再是黯淡的土黄色。一片片璀璨的金色光点，如雨后春笋般，不断地冒出来，汇聚成一股奔腾不息的金色洪流，声势浩大，蔚为壮观。
这是无数个中小企业，无数个普通人的梦想，被点燃后汇聚成的气运。
然而，陈默的眉头，却微微皱了起来。
他将沙盘的视角不断拉高，从整个凤凰市，放大到整个江东省。
他看到，凤凰市的这股金色洪流虽然声势浩大，但它的流向，却显得杂乱无章，像一场没有引导的洪水，四处漫灌，看似声势惊人，实则浪费了大量的能量，无法形成一股真正有冲击力的主浪。
这些如繁星般亮起的企业，大多集中在技术门槛较低的商贸、服务、软件外包等行业，同质化严重，彼此之间缺少有效的连接，没有形成一条完整的、高附加值的产业链。
“这只是虚火……”陈默看着沙盘，轻声自语。
他知道，这种野蛮生长带来的繁荣，是脆弱的。一旦外部环境变化，或者政策红利消失，这片看似璀璨的星空，很可能在一夜之间就黯淡下去。
他要的，不是一场华丽的烟花，而是一座能自己造血、自己发光的恒星。
“光有点，不行。必须连点成线，织线成网。”
他的手指，在虚拟的沙盘上轻轻划过。
“这片网络里，必须有几个核心的、能带动全局的‘节点’。它就像一张蜘蛛网的中心，所有的丝，都要围绕着它来构建。”
就在他思索之际，社稷沙盘上，那奔腾的金色洪流，仿佛感受到了他的意志。
无数金色的数据流开始汇聚、重组，沙盘的界面上，弹出了一个全新的提示框。
【检测到高密度、高关联度的经济活动，系统升级中……】
【新功能解锁：产业节点定位。】
【可根据现有产业基础及未来发展趋势，模拟产业链条，并精准定位出缺失的、或具有最高战略价值的‘产业节点’。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