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64章:胖子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
胖子跪在冰冷的水泥地上,膝盖硌得生疼,但他感觉不到。他所有的感官,都被眼前这个年轻人手里那部亮着屏幕的手机攫住了。手机屏幕上的光,映在他惨白的脸上,像地府里勾魂使者手里的引路灯。
他颤抖的手指,悬在拨号键上,却迟迟不敢按下。他怕的不是电话那头的王斌,而是身后那个比夜色更沉、比废弃工厂里的铁锈更冷的人。
陈默没有催促,只是静静地看着。他知道,恐惧是一种需要时间发酵的东西,当它发酵到极致,就会变成最彻底的顺从。
终于,胖子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,按下了那个绿色的按钮。
“嘟……嘟……”
等待音在死寂的厂房里回响,每一声都像敲在胖子的心脏上。
电话接通了。
“喂?!”那头传来王斌极不耐烦的声音,带着一丝酒后的含混,“妈的,怎么现在才来电话?事儿办妥了没有?一个废物,也值得你们磨蹭这么久?”
胖子浑身一抖,几乎要把手机扔出去。他下意识地看向陈默,只见陈默的眼神平静无波,只是用口型对他说了两个字:“照说。”
“斌……斌少……”胖子强行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粗犷一些,但那无法掩饰的颤音,让他的嗓音听起来像被砂纸打磨过,“办……办妥了!那小子……已经处理干净了。”
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,随即爆发出压抑不住的狂喜笑声:“哈哈哈哈!好!好!干得不错!我就知道,你们两个虽然是废物,但办这点小事还是可以的!尸体呢?”
“按……按照您的吩咐,从三楼窗户推下去了,摔在了下面那堆水泥块上,脑袋都开花了,肯定活不成了。”胖子一边说,一边惊恐地瞥了一眼不远处活生生的陈默,冷汗顺着额角滑进了眼睛里,又咸又涩。
陈默对他这句“脑袋都开花了”的即兴发挥,投去了一个赞许的眼神。
“做得干净吗?没留下什么手尾吧?”王斌的声音里透着一丝谨慎。
“斌少您放心!”胖子此刻已经完全进入了角色,声音也顺畅了不少,“我们戴着手套,现场都处理过了!他身上那部破手机,我们给砸了,扔进酸洗池了!保证警察来了也只会当他是自己失足摔死的!”
“很好。”王斌满意地哼了一声,“剩下的十万块,老地方,明天中午十二点,城西的跨线桥底下,第三个桥墩。我把钱放那儿,你们自己去取。记住,拿了钱就滚出榕城,别再让我看见你们!”
“明白!明白!谢谢斌少!”
挂断电话,胖子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,瘫坐在地上,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。他感觉自己刚刚在鬼门关走了一遭,而那个决定他生死的判官,就是眼前这个年轻人。
陈默收回自己的手机,慢条斯理地揣回兜里,然后走到那个依旧昏迷不醒的黄毛身边,蹲下身,在他脖颈的某个穴位上不轻不重地按了一下。
“呃……”黄毛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,悠悠转醒。他睁开眼,先是茫然,随即看到了站在面前的陈默,记忆回笼,吓得一个激灵就要跳起来。
“别动。”陈默的声音很轻,却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威严。
黄毛的身体僵住了,他看到了跪坐在不远处的同伴,又看到了陈默那双毫无感情的眼睛,立刻明白了眼下的处境。
“现在,听我指挥。”陈-默站起身,拍了拍手上的灰,“我们需要布置一个完美的‘意外’现场。你们两个,是专业的,应该知道怎么做吧?”
胖子和黄毛对视一眼,脸上都露出了比哭还难看的笑容。专业?他们专业的是收保护费和打闷棍,这种技术活儿,哪干过啊。
“大哥,您……您说,我们照做。”胖子很上道。
“第一,把他的外套脱下来。”陈默指了指自己。
黄毛愣了一下,随即手忙脚乱地爬过来,小心翼翼地帮陈默脱下那件廉价的夹克外套。动作轻柔得像是在给刚出生的婴儿穿衣服,生怕一不小心就把这位爷给碰坏了。
“扔到三楼那个窗户下面去。”
胖子连滚带爬地拿起外套,跑到窗边,精准地扔了下去。
“第二,我的钱包。”陈默从裤兜里掏出那个用了好几年的旧钱包,里面有他的身份证,几张银行卡,和几张皱巴巴的零钱。“也扔下去,让它摔在离外套不远的地方,要看起来像是从身上掉出去的。”
“第三……”陈默看向黄毛,忽然笑了,“你,过来。”
黄毛不明所以,战战兢兢地走了过来。
陈默伸出手,在他的鼻子上不轻不重地弹了一下。
“啊!”黄毛痛呼一声,一股热流从鼻孔里涌了出来。
“很好。”陈默看着他流出的鼻血,满意地点了点头,“去,把血抹在那边的水泥块上,多抹几处,要自然一点,像人摔下来后,脑袋撞在上面溅开的样子。”
黄毛捂着鼻子,欲哭无泪。他现在终于明白,什么叫秀才遇到兵,有理说不清。不,眼前这个根本不是秀才,这是个披着人皮的魔鬼!
在陈默的“悉心指导”下,两个蠢贼爆发出了惊人的潜力。他们将现场布置得天衣无缝,那件夹克衫的撕裂角度,钱包摔开后身份证露出的那一角,甚至水泥块上血迹的喷溅方向,都充满了“真实感”。
做完这一切,两人气喘吁吁地站在陈默面前,像两个等待老师检查作业的小学生。
陈默走到三楼那扇空洞洞的窗户前,向下望去。
夜风从窗口灌入,吹动着他的头发。楼下,那片由他亲手导演的“死亡”现场,在朦胧的月色下显得格外逼真。夹克,钱包,血迹……这一切都在无声地宣告着一个叫“陈默”的乡镇小科员,他那短暂而憋屈的一生,已经以一种意外的方式,画上了句号。
从今天起,榕城县再无陈默。
那个出身寒门,曾心怀抱负却被现实碾碎的年轻人;那个被女友背叛,被权贵欺压,一度众叛亲离的倒霉蛋;那个在人生谷底觉醒了【人情账本】,掀起滔天风浪的复仇者……都将随着这场“意外”,被彻底埋葬。
他的目光越过这片废墟,望向远方城市的灯火。那里,有他未清算的旧账,有他曾许下的诺言。他想起了秦雅那双清亮的眸子,和那个带着清莲香气的吻。
“这是定金。”
陈默的嘴角,浮现出一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。他即将踏入更深的黑暗,去扮演一个不属于自己的角色。这份温暖,是他前行路上,唯一的光。
他收回目光,眼中的温情瞬间褪去,只剩下冰冷的理智。他转身看向那两个已经彻底吓破了胆的蠢贼。
“现场布置得不错,明天警察来了,应该发现不了破绽。”陈默的夸奖,让两人受宠若惊。
“现在,说说明天的事。”陈默的声音压低了几分,“王斌让你们去取钱,你们就去。但是,钱到手之后,我要你们做一件事。”
“大哥您吩咐!”胖子抢着表忠心。
“王斌这个人,心胸狭窄,做事喜欢斩草除根。”陈默的语气平淡,却让胖子和黄毛听得脊背发凉,“你们觉得,他会让两个知道他买凶杀人秘密的活口,安安稳稳地拿着钱离开吗?”
两人脸色一白。他们光想着拿钱,还真没想过这一层。以王斌的为人,杀人灭口的事,绝对干得出来。
“那……那我们怎么办?”黄毛急了。
“很简单。”陈默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,“明天,你们取钱的时候,我会‘出现’。”
“啊?!”两人同时惊呼出声。您老人家不是都“死”了吗?还怎么出现?诈尸吗?
“我不会让王斌看到。”陈默解释道,“我会给你们一部新手机,全程录像。你们只需要在拿到钱之后,对着空气,像是对我说话一样,把今天晚上所有的事情,一五一十地复述一遍。包括王斌如何花十万块定金让你们来杀我,你们又如何将计就计,配合我演了这出戏,骗他剩下的十万块。”
胖子和黄毛的大脑,已经彻底宕机了。他们完全跟不上陈默的思路。这操作,也太骚了吧?
“你们要表现出对我极度的恐惧和谄媚,明白吗?就说,你们是被我逼的,如果不这么做,我就会把你们沉江。”陈-默继续补充着细节,“最后,你们要告诉‘我’,钱已经到手,你们会立刻滚出榕城,求我放你们一条生路。”
胖子咽了口唾沫,艰难地理解着这个计划:“大……大哥,您的意思是……您要让王斌知道,您没死?而且……还把他给耍了?”
“不只是耍了他。”陈默的笑容里,带着一丝残忍,“我要让他知道,他花二十万,不仅没能杀了我,反而亲手为我奉上了一笔启动资金,还留下了一份他买凶杀人的铁证。我要让他下半辈子,都活在恐惧里。每天睁开眼,都害怕我随时会出现在他面前,拿着这段视频,送他进去。”
胖子和黄毛倒吸一口凉气。
杀人,不过头点地。而眼前这个年轻人,要的是诛心!
这比直接杀了王斌,要狠毒一百倍!
“做完这一切,二十万,你们可以拿走一半。”陈默抛出了最后的诱饵,“十万块,够你们去一个新地方,重新开始了。拿着钱,走得越远越好,永远不要再回来。”
恐惧被贪婪压倒。十万块,对他们来说,是一辈子都未必能攒下的巨款。
“干!”胖子一咬牙,“大哥,我们听您的!”
陈默满意地点了点头。他从口袋里掏出一部崭新的,没有任何通讯记录的手机,递给了胖-子。
“记住你们的台词,演得逼真一点。这可能是你们这辈子,最重要的一次表演。”
交代完所有事,陈默没有再停留。他像来时一样,悄无声息地从后窗翻了出去,身影很快便融入了浓得化不开的夜色里。
厂房里,只剩下胖子和黄毛两个人,面面相觑。
“哥……我怎么觉得……咱们好像惹了个神仙?”黄毛的声音都在打颤。
胖子摸了摸额头的冷汗,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楼下那片“案发现场”,喃喃道:“不……咱们这是……给阎王爷当了一回差。”
……
陈默回到出租屋时,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。
他没有丝毫睡意,而是将自己关在浴室里,冲了一个热水澡。温热的水流冲刷着身体,也仿佛在冲刷着那个属于“陈默”的过去。
当他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,走出浴室时,整个人焕然一新。他的眼神里,再没有了过去的压抑与愤恨,只剩下如深渊般的平静与专注。
他看了一眼手机,那条神秘短信依旧停留在屏幕上。
“明晚八点,来这里取你的新人生。”
他的人生,即将重启。而王斌,这个他复仇之路上的第一个垫脚石,也将为他的新生,献上最后一份,也是最完美的一份贺礼。
中午十二点,城西跨线桥。
桥下,胖子和黄毛按照约定,在第三个桥墩后面,找到了一个黑色的塑料袋。打开一看,里面是十捆崭新的人民币。
两人激动得手都在发抖。
就在这时,一辆黑色的奥迪A6,缓缓停在了不远处的桥头上。车窗降下,露出王斌那张因为宿醉和兴奋而显得有些扭曲的脸。他正拿着一个望远镜,冷冷地看着桥下的两人。
他要亲眼确认,这两个废物拿了钱,并且滚蛋。
胖子深吸一口气,想起了陈默的交代。他拿着钱,对着空无一人的桥洞深处,噗通一声跪了下来,声音里充满了恐惧和哀求:
“陈……陈大哥!钱我们拿到了!求求您,求求您高抬贵手,放我们一条生路吧!我们发誓,今天就滚出榕城,永远不会再回来!您……您才是真正的爷!王斌在您面前,连个屁都算不上啊!”
远处的奥迪车里,王斌脸上的笑容,瞬间凝固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