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向前踏出一步,脚尖碾碎地上的枯叶。
主谋站在崖边,白袍被风吹得猎动。他盯着我,嘴角忽然扬起,像是听见了什么可笑的事。下一瞬,他双掌猛然翻转,一缕黑气自膻中穴炸开,顺着经脉窜上肩颈。他整个人如弓弦崩紧,脊背向后弯出一道反常的弧度。
我没有停步。
可就在距离他只剩三丈时,他喉头一滚,喷出一口浓黑血雾。那血不落地,竟在空中凝成丝线,缠住他自己的手腕与脚踝,像某种祭献仪式。他的眼睛彻底变色,瞳孔缩成针尖,眼白泛起青灰。
“九幽引·逆脉。”他声音像是从地底传来。
我立刻后撤,但已迟了半息。他一掌推出,掌风不是冲我而来,而是先击向身侧巨岩。整块山石轰然炸裂,碎石裹着黑雾呈扇面横扫。我抬臂格挡,右肩旧伤撕裂,整个人被掀飞出去,后背撞上一棵古松。
树干应声断折。
我摔落在残枝之间,脑中嗡鸣不止。影照镜剧烈震荡,视野里闪现出无数重叠画面——密室烛火、药炉蒸腾、断指的手掌……全是碎片,无法聚焦。我咬住下唇,用疼痛压住眩晕,勉强撑起身体。
主谋一步步走来,每踏一步,脚下泥土就腐化一圈。他左手拄着玉杖,右手五指张开,指尖滴落的血触地即燃,烧出焦黑坑洞。他不再看我,目光扫过全场,最后落在谢无咎身上。
“起来。”他说。
谢无咎趴在地上,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。他挣扎着抬头,双眼浑浊泛黄,膝盖刚一用力,便有鲜血从关节处渗出——那是我刚才那一匕首造成的伤。但他还是站了起来,摇晃着走向主谋。
两名死忠护卫也动了。他们从怀中掏出红色药丸吞下,脖颈青筋暴起,皮肤迅速泛出铁锈般的色泽。三人呈三角之势围住我所在的位置。
许沉舟仍站在机关旁,手还搭在绞盘上,却没有再动作。其余影卫已退至崖台外沿,无人上前。
我知道现在不能乱动。右臂几乎抬不起来,影照镜仍在紊乱,唯一能依靠的只有直觉。
主谋忽然抬手,将玉杖插入地面。他双掌合十,缓缓提起,口中默念几句晦涩音节。天地骤然安静,连风都停了。他头顶浮现一团黑影,形如手掌,却比真人宽大数倍,边缘不断扭曲蠕动。
葬心诀。
我认得这一招。影照镜曾映出它覆灭半个门派的画面——百人皆化枯骨,唯余衣袍飘荡。
我不能再等。
借着断木遮掩,我猛地掷出匕首。刀锋划破空气,精准刺入谢无咎左膝窝。他闷哼一声,单膝跪地,再也无法前行。
“许沉舟!”我喊,“左侧崖壁!”
他没有犹豫,双手发力转动绞盘。隐藏在岩层中的机括启动,上方悬着的巨石轰然滚落,砸向其中一名护卫。那人闪避不及,被砸中肩胛,惨叫着跌入深谷。
战场被分割。
主谋眼神一寒,竟放弃施法,转身扑向许沉舟。但我早料到他会动。在他跃起瞬间,我从碎石堆中窜出,贴地疾冲,直逼其背后。
他察觉时已晚。我屈肘猛击其膻中旧患,力道灌足全身重量。
“呃——!”
他身形一滞,吐出一大口黑血,玉杖脱手斜插进土中。那团凝聚的黑影剧烈抖动,随即偏移方向,轰然拍向崖壁。
轰!
整片岩层塌陷,碎石如雨落下,烟尘冲天而起。若那一击落在人身上,早已粉身碎骨。
我被余波掀飞,摔在乱石堆里,耳朵失聪,鼻腔充满铁锈味。但我没倒下,挣扎着爬起,靠在一堵残垣之后。
主谋单膝跪地,一手撑住地面,另一只手颤抖着去抓玉杖。他呼吸急促,每一次喘息都带出血沫。可他还在笑,笑声嘶哑破碎。
“你以为……这就完了?”他抬起头,脸上血迹纵横,“我练这功法时,就知道会有这一天。”
我没有回应,只是悄悄挪动身子,靠近一具刚刚死去的护卫尸体。掌心慢慢覆上对方额头。
影照镜开始恢复。
画面闪现:昏暗密室,主谋跪在一座青铜鼎前,鼎身刻满符文,正中央凹陷处嵌着一块血色晶石。他割破手掌,让血流入鼎中,口中念道:“以命换命,逆脉通幽。”
影像中断。
我睁开眼,望向那个摇摇欲坠的身影。
他撑着玉杖站起来,衣服已被血浸透。他不再掩饰虚弱,每走一步都在颤抖,可那股杀意却比之前更盛。他看向我,眼神像要把我钉死在原地。
“你说我篡位,说我用药控人。”他声音低哑,“可你知道前任头领做了什么?他放任江湖混乱,纵容外敌渗透,把整个组织当慈善堂经营!我杀了他,是因为只有我能守住这片秩序。”
我没动。
“你父亲呢?”他冷笑,“飞鹰部队号称忠义无双,结果呢?他在最后一刻选择了自焚,连累你成了孤儿。他懦弱,不敢面对失败,更不敢承担后果。”
我握紧拳,指甲掐进掌心。
“而我不同。”他抬起手,抹去嘴角血迹,“我可以毁掉自己,只要能完成大业。”
他缓缓举起双掌,黑气再次汇聚。
我知道他要再来一次葬心诀,这一次,或许不会再偏移。
我盯着他左脚。刚才那一击后,他落地时步伐微滞,支撑腿一直在轻微发颤——旧伤复发的征兆。
只要再近一次。
只要再打断一次。
我慢慢从石后起身,右臂垂在身侧,左手悄然摸向腰间仅剩的一枚银针。远处,许沉舟依旧立在机关旁,身影静止如雕像。
主谋双掌合拢,黑影再度成型,比之前更加凝实,边缘已开始吞噬周围的光线。
我屏住呼吸,准备最后一次突进。
就在这时,他忽然开口,声音平静得不像一个将死之人。
“你有没有想过,为什么我能活到现在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