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日江边长谈后，文鑫和王劲松之间的那层窗户纸算是彻底捅破了。
虽然谁也没有正式说出“我们处对象吧”这样的话，但相处的模式，却悄然发生了变化。
排练依然是认真的，甚至比以往更加默契投入。
但在排练的间隙，会多了一些心照不宣的眼神交流。
王劲松会“恰好”多带一个洗净的苹果，排练休息时递给文鑫。
文鑫则会在他修改乐谱错过饭点时，悄悄把从食堂打来的饭菜放在他琴盒旁。
他们开始规律地“相约”。
有时是周末去书店，有时是傍晚在营区后面的小山坡上散步，听王劲松讲他新构思的旋律，看文鑫对着晚霞轻轻哼唱。
话题也从纯粹的音乐，渐渐延伸开去。
文鑫说起小时候在文工团大院长大的趣事，说起第一次登台的紧张。
王劲松则聊起他学琴的艰辛，聊起老家漫山遍野的杜鹃花。
文鑫发现，自己越来越期待这些排练之外的时光。
王劲松的细致、博学、对音乐的赤诚，以及与她独处时才有的笨拙的体贴，都像细密的春雨，一点点浸润着她曾经因过往阴影而有些封闭的心田。
原来，被人珍而重之地对待，心意相通地交流，是这样的感觉……
当然，团里也开始有了些若有若无的议论。
毕竟，两个同样优秀又同样低调的年轻人突然走得近了，很难不引人注目。
但正如林心萍所说，他们行事坦荡，从无逾矩，工作更是出色。
领导私下问起，两人也都坦然承认正在“互相了解，以共同进步为目的”，领导反倒放下心来，乐见其成。
那些议论，也就渐渐变成了善意的调侃和祝福。
这天排练结束，天色已晚。
王劲松送文鑫回宿舍。
走到路灯昏暗的林荫道上，他忽然停下脚步，从随身背着的旧帆布包里，小心地拿出一个用牛皮纸包着的厚厚的本子。
“文鑫，这个……给你。”
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夜色里显得格外清晰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。
文鑫接过来，就着昏黄的路灯光线打开。
牛皮纸里包着的，是一本手工装订的、厚厚的曲谱本。
纸张有些已经泛黄，看得出有些年头了。
扉页上，是王劲松遒劲有力的字迹，
“心声集，王劲松习作”。
她惊讶地抬头看他。
王劲松推了推眼镜，目光落在曲谱本上，声音很轻，
“这里面，是我这些年断断续续写的一些曲子，有的完整，有的只是片段。有模仿民歌的小调，有写给战友的进行曲，也有……一些不知道写给谁听的、乱七八糟的随想。”
他顿了顿，鼓起勇气看向文鑫的眼睛，耳根微微发红，
“以前，它们只是我放在抽屉里的废纸。可最近……尤其是认识你之后，我忽然觉得，这些音符好像活了过来，它们……它们好像找到了能听懂它们的人。我知道我写得不好，可能很幼稚……但，我想把它们给你看看。就像……就像把我过去那些无人知晓的、关于音乐的心事，都摊开给你看。”
这份礼物，比任何贵重的物品都更让文鑫动容。
这是一个创作者最珍贵，也最脆弱的部分。
他将自己音乐世界的源头和成长的轨迹，毫无保留地呈现在她面前。
文鑫的手指轻轻拂过那些工整的音符，仿佛能感受到他伏案创作时的专注与热情，也能触摸到那些深夜里无人分享的孤独与思索。
她的心被一种巨大的柔软和感动填满。
“劲松，”
她第一次没有连名带姓地叫他，声音有些哽咽，
“谢谢你……愿意给我看这些。它们一点都不幼稚，它们……很美。我能拿回去，好好看看吗？”
听到她唤自己的名字，王劲松的眼睛骤然亮得惊人，仿佛盛满了星光。
他用力点头，嘴角扬起一个近乎傻气的，大大的笑容，
“当然！你随便看！有什么想法，随时告诉我！”
那天晚上，文鑫宿舍的灯亮到很晚。
她一页页翻看着那本《心声集》。
时而为某个灵动的旋律会心一笑，时而被一段深沉的乐思带入沉思。
她甚至能根据曲谱旁偶尔标注的日期和零星字句，模糊地勾勒出他不同时期的心境。
当她翻到后面较新的几页，看到几段明显带有她演唱风格的旋律雏形，以及旁边用铅笔淡淡写着的“为鑫”字样时，她的脸颊开始滚烫。
她忽然明白了林心萍所说的“知音”的含义。
不仅仅是舞台上琴歌相和的默契，更是灵魂深处对艺术，对情感的共鸣与懂得。
她知道，这一次，她真的遇对人了……
……
《雪山回声》书稿交上去没几天，师部通讯员来到家属院，说王政委让林心萍去一趟办公室。
林心萍估摸着是书稿有消息了，心里有点小期待，收拾了一下就跟着去了。
推开政委办公室的门，她脚步顿了顿，屋里除了王政委，还坐着两位她不认识的同志。
一个五十来岁，戴着黑框眼镜，看着特有学问，挺有派头，另一个年轻些，像是跟班或者秘书。
“小林来了，快进来坐。”
王政委挺热情，指着那位年长的介绍，
“这位是总政文化部创作室的方主任，这位是小李干事。方主任特意从京市过来，想跟你谈谈。”
方主任站起来跟她握手，脸上带笑，
“林心萍同志，你好。你的《雪山雪山回声》书稿，我们都看了。写得非常好，有情有义，尤其是那股子真劲儿，难得。”
“方主任您过奖了，我就是把听到的看到的记下来。”
林心萍嘴上客气，心里却有点犯嘀咕。
总政的领导大老远跑来，总不能就为夸她几句吧？
几个人坐下。
方主任没绕弯子，直奔主题，
“小林同志，我们这趟来，一是肯定你的作品，二来呢，有个重要的创作任务，想听听你个人的想法。”
旁边的小李干事打开公文包，拿出一份厚厚的文件，封面上印着“万里边关行创作（草案）”几个大字。
方主任把文件推到林心萍面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