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十六章 战术调整
松针簌簌落下，沾在张远渗血的衣襟上。他靠在一棵老松的虬结根须上，左手死死按着右臂的伤口，指缝间不断有青黑色的血珠渗出。秦猛那柄巨斧劈开的风还在耳边盘旋，混着黑衣人的惨叫声、墨麟的咆哮声，在林子里搅成一锅滚烫的沸水。
“得把毒逼出来。”他咬着牙，腾出左手在腰间摸索，指尖触到一个冰凉的瓷瓶——那是月牙湾老郎中塞给他的“清血散”，据说能解寻常毒物，此刻却成了救命稻草。拔开塞子倒出三粒灰褐色的药丸，一股苦涩的药味直冲鼻腔，他仰头吞下，喉间立刻泛起火烧般的灼痛。
药劲起效极快，不过片刻，右臂的剧痛就缓和了些，青黑色的淤痕也淡了几分。张远喘着气抬头，目光穿过摇晃的树影，落在秦猛身上。那汉子正抡着巨斧左冲右突，斧刃带起的劲风将黑衣人的刀气一一震开，每一次劈砍都像山崩地裂，逼得周围的黑衣人连连后退，竟无人能近他三尺之内。
“好刚猛的功夫。”张远暗自心惊。他认出秦猛用的是“开山三十六式”，这套斧法在江湖上以霸道闻名，传闻练到极致能劈开千斤巨石，只是太过耗费内力，寻常人最多撑上二十招。可看秦猛此刻的架势，呼吸沉稳，斧法丝毫不见散乱，显然内力远胜传闻。
但黑衣人实在太多了。沈无常站在圈外，短匕上的幽蓝宝石在树影里忽明忽暗，他并不急于出手，只是偶尔屈指弹出几枚毒针，逼得秦猛不得不分神格挡。有两次毒针擦着秦猛的臂膀飞过，虽然没伤到人，却让他的斧法出现了瞬间的迟滞，立刻就有黑衣人抓住机会挥刀砍来，逼得他不得不回斧自救。
“这样下去不是办法。”张远皱眉。秦猛的斧法虽强，却耗不起车轮战，更何况沈无常还在一旁虎视眈眈，随时可能下杀手。他摸向插在泥土里的铁剑，指腹刚触到冰冷的剑柄，就听见秦猛一声怒喝。
只见秦猛一斧震开正面的长刀，侧身时却没留意到身后袭来的三道黑影——那是三个黑衣人中最瘦小的，不知何时绕到了他身后，手里各持一把短刃，刃上泛着和沈无常匕首一样的幽蓝。
“小心！”张远急喝一声，左手猛地抓起身边一块拳头大的石子，运起残余的内力掷了出去。石子带着破空之声，正中左侧那个黑衣人的心口，那人闷哼一声倒了下去。
但另外两个已经扑到秦猛身后，短刃眼看就要刺进他后心！秦猛怒吼一声，竟不回身，硬生生拧转腰腹，巨斧在身侧划出一道圆弧，“铛铛”两声脆响，短刃被震飞，可他肩头还是被划开一道口子，血珠瞬间染红了粗布短打。
“奶奶的！”秦猛反手一斧劈开身前的刀手，退到张远身边，粗重地喘着气，“这些杂碎跟泥鳅似的，滑不溜手！”
张远已经握住铁剑站了起来，右臂虽然还有些发麻，但运起内力时，剑刃依旧能划出凌厉的弧线。他看了眼秦猛肩头的伤口，那里正泛起淡淡的青黑，显然短刃上也淬了毒。
“他们的目标是我。”张远低声道，“秦大哥，你不该卷进来。”
秦猛咧嘴一笑，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：“路见不平拔刀相助，哪来那么多该不该？再说了，老子早就想会会蛇影卫的手段了。”他顿了顿，看向张远，“你有什么法子？总不能在这儿硬拼。”
张远的目光扫过周围的松树。这些松树都有合抱粗，树干笔直，枝叶却异常茂密，月光只能透过缝隙洒下零星的光斑。他的视线停在右侧一片相对稀疏的林地，那里隐约能看见几块巨大的岩石，岩石间缠着不少粗壮的藤蔓。
“那边地势高，能卡住他们的来路。”张远压低声音，“而且那些藤蔓……或许能用。”
秦猛顺着他的目光看去，立刻明白了：“你是说，用藤蔓绊住他们的脚？”
“不止。”张远摇头，指了指藤蔓缠绕的岩石顶端，“那里能藏人。你我分开走，你去左边引开大部分人，我绕到右侧的岩石上，找机会制住沈无常。”他顿了顿，补充道，“沈无常是头目，擒贼先擒王。”
秦猛眼睛一亮，拍了拍他的肩膀：“好主意！不过你伤还没好，能行？”
张远活动了一下右臂，虽然还有些僵硬，但握剑的力道已经恢复了七八分：“对付他，足够了。”
秦猛不再多言，猛地抡起巨斧，朝着左侧一片茂密的灌木丛冲去，斧刃劈开灌木的“咔嚓”声瞬间吸引了大部分黑衣人的注意。“小的们，来追爷爷啊！”他的大笑声在林子里回荡，果然有二十多个黑衣人立刻调转方向，提着刀追了过去。
沈无常的目光却没跟着秦猛走，那双细长的眼睛在树影里扫了一圈，最终落在张远刚才藏身的老松后：“想耍花样？”他冷笑一声，对剩下的十几个黑衣人道，“去两个人跟着秦猛，剩下的跟我来，抓活的！”
张远屏住呼吸，借着老松的掩护，悄无声息地朝着右侧移动。他的脚步很轻，像猫一样踩在厚厚的松针上，几乎听不到声音。沈无常带着人果然朝着他这边追来，短匕上的幽蓝在黑暗中像鬼火般晃动。
距离岩石还有十几步时，一个黑衣人突然停了下来，疑惑地看向张远藏身的方向：“二当家，好像有动静……”
张远心头一紧，猛地矮身窜出，铁剑快如闪电般刺向那黑衣人的膝盖！那人惨叫一声跪倒在地，张远不等他呼救，反手一剑砍在他后颈，干脆利落地解决了麻烦。
“在那边！”沈无常立刻发现了他，带着人追了过来。
张远不再隐藏，借着树木的掩护快速冲向岩石。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，他甚至能听见沈无常冰冷的声音：“别让他上岩石！”
他纵身一跃，抓住一根碗口粗的藤蔓，借着藤蔓的弹力向上攀升。就在这时，一道幽蓝的寒光从斜下方射来——是沈无常的短匕！匕首擦着他的脚踝飞过，钉在岩石上，石屑飞溅。
张远险之又险地爬上岩石顶端，刚站稳脚跟，就看见沈无常带着六个黑衣人也追了过来，其中两个正伸手去抓藤蔓，准备爬上来。
“来得正好。”张远眼神一凛，运起内力，猛地一脚踩在岩石边缘的一块松动的巨石上。那巨石本就靠着藤蔓的拉力勉强固定在岩石上，被他这一脚踩得顿时松动，带着无数碎石和藤蔓，朝着下方的黑衣人滚了下去！
“不好！”沈无常脸色骤变，猛地后退。可那两个抓着藤蔓的黑衣人却没那么幸运，被巨石和藤蔓瞬间砸中，惨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被埋在了碎石堆里。
剩下的四个黑衣人被滚石逼得连连后退，阵型顿时散乱。张远抓住这个机会，从岩石顶端一跃而下，铁剑在空中划出一道清冷的弧线，直取沈无常！
沈无常没想到他敢主动扑下来，仓促间举起短匕格挡。“叮”的一声脆响，剑匕相交，张远只觉一股阴寒的内力顺着剑身传来，震得他虎口发麻。但他早有准备，借着这股反震之力在空中翻身，避开了沈无常踢来的一脚，落地时顺势一剑扫向他的下盘。
沈无常被迫后跃，避开这一剑，可落地时却没留意到脚下被藤蔓缠住的树根，踉跄了一下。就是这瞬间的迟滞，张远的铁剑已经指在了他的咽喉前。
“别动。”张远的声音冰冷，剑尖离沈无常的咽喉只有寸许，只要再进半分，就能刺穿他的喉咙。
剩下的四个黑衣人顿时停住脚步，握着刀不敢上前，脸上满是惊慌。
沈无常的脸色很难看，细长的眼睛死死盯着张远，嘴角却慢慢勾起一抹诡异的笑：“你以为抓住我就赢了？”
张远心头一跳，突然感觉到一股熟悉的腥甜气味——是“活死人”身上那股腐烂的甜腥味！他猛地回头，只见松林深处，十几个身影正缓缓走来，穿着镇民和亲兵的衣服，半边身子腐烂，灰白色的眼睛在黑暗中泛着光，正是从密道里追出来的那些“活死人”！
他们的步伐很慢，却带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执着，锁链拖在地上的“咔哒”声，像催命的鼓点，正一步步朝着这边逼近。
张远握着铁剑的手紧了紧。他终于明白沈无常的底气是什么了——蛇影卫只是幌子，这些被毒药控制的“活死人”，才是真正的杀招。
他看了眼被剑指着咽喉的沈无常，又看了眼越来越近的“活死人”，突然明白，刚才的战术调整远远不够。这场战斗，从一开始就不是简单的江湖厮杀，而是一场需要用性命去填的死局。
铁剑的寒光映着张远眼底的决绝，他知道，接下来要面对的，恐怕是比蛇影卫的毒更可怕的东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