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过短短几息,癸娘便颓然摇头,声音里带着歉意。
“又找不到了。”
赵盼儿狠狠扇了自己两下脸。
“上岛。”
他目光望向海天相接处,那里巨大岛屿的轮廓在薄雾中若隐若现,瞧着竟比老家的主岛更磅礴。
“几十中品灵石够了。”
癸娘默默催动着灵舟,朝着那座岛屿,耗尽了最后一点灵力。
灵舟磕磕绊绊地冲上玄岩岛的沙滩,两人步履蹒跚地走下来。
那副落魄模样,引来了不善的目光。
“站住!”
一声厉喝。
两个瘦得如同竹竿的修士,拦住了他们的去路,看着皆是筑基修为,穿着巡卫的服饰。
“哪来的叫花子?瞧你们这穷酸样,也敢上我们玄岩岛?”
其中一个高个瘦子,用手里的长戟指着赵盼儿。
“看你们鬼鬼祟祟的,刚才是不是在码头那边偷了东西?”
癸娘连忙挡在赵盼儿身前,脸上挤出讨好的笑容,连连摆手。
“两位道友误会了,我们是外海来的,只是想上岛寻人,绝无歹意。”
“寻人?”
另一个矮个瘦子上下打量着癸娘。
“我看是寻死吧!”
“少废话!储物袋交出来,让我们检查检查!”
癸娘脸色一白。
他们的储物袋里,除了几件破烂衣物,就只剩下那管装着食血蚊的竹管了。
见两人磨磨蹭蹭,那高个瘦子脸上闪过一丝不耐。
“给脸不要脸!”
他根本不给反应时间,手中长戟一抖,一道刺目的雷光便骤然亮起,直直劈向赵盼儿!
雷法炸开。
赵盼儿整个人被电得浑身焦黑,冒着青烟,直挺挺地倒了下去。
气息微弱,眼看就要不行了。
癸娘扑到赵盼儿身上,泪水决堤而下。
“饶了我们吧……求求你们,饶了我们吧……”
她跪在地上,朝着那两个瘦子不住地磕头,额头很快就磕出了血。
两个瘦子见状,互相对视一眼,露出快意的笑容。
“现在求饶?晚了!”
“敢在我们玄岩岛的地界上耍花样,这就是下场!”
周围渐渐围拢了一些看热闹的修士,对着地上这对可怜人指指点点。
“哎,我说你们俩,差不多得了。”
“真要闹出人命,小心新来的那位爷找你们麻烦。”
另一个看客也搭腔道。
“就是,有冤屈,去府衙吧。”
“听说新来的那位刑裁大官,铁面无私专治不服。”
癸娘眼中,重新燃起了一点希望。
她抬起头,用那双哭得红肿的眼睛,望向说话的人。
“府衙……府衙在哪?”
府衙大殿。
临江儿翘着二郎腿,往临时搬来的太师椅上一靠,手里端着杯热茶,摇头晃脑地开了腔说书。
“列位听真!那日咱们刑裁官大人,一步踏入大殿!”
“您猜怎地?他肩上似扛着苍生道义,眼里藏着雷霆煞气,开口便是天规铁律!”
“只是片刻呼吸,那作恶多端的刘雄,当场就咽了气!连他一大家子全跟着去死!这,就叫咱们的刑裁父亲官!”
底下几个负责打杂的府衙修士,听得是满脸堆笑,马屁拍得震天响。
“大人威武!这气派,没谁了!”
“临江儿大人,您这口才绝了!听您说上一段,比喝仙酿还舒坦!”
“您和薛睇大人早年都是凡俗之人,他是掏粪工,您就是靠说书混饭吃的吧?这嘴皮子,简直能把死的说活!”
临江儿听得是通体舒泰,正要再吹嘘几句,便见两个筑基修士,押着一对衣衫褴褛的男女,走进了大殿。
他顿时把脸一板,将茶杯重重往桌上一顿,官威十足地喝道。
“堂下何人!竟敢喧哗公堂!”
癸娘扶着赵盼儿,噗通一声就跪下。
“妾身本是道君护岛礁主司语凝。爷爷元婴岛主司仁心,母亲金丹司青梅,父亲亦是护岛礁有名炼丹师。十八礁毁后,妾身便换名陪夫君寻师尊,怎料刚上岛,夫君便被雷法电得半死不活!”
“我们为外海守传送阵许久,恳请大人为我们伸冤!”
这名头也太大了。
临江儿头一个念头便是,这婆娘在扯谎。
那十八礁的修士,要么葬身海中,要么设法去了陆地,传送阵毁了,怎会有人出现在外海?
高个瘦子尖声叫起来。
“胡说!你这妖妇血口喷人!”
“我们不过是按规矩盘查!是他自己不配合,我们才失手伤了他!”
矮个瘦子也跟着辩解。
“对!她这是故意诬告!想讹我们!”
临江儿觉得这事他管不了。
管错了,可能要出大差池。
自己和好兄弟薛睇如今在府衙里正是得势的当红衙役,这点芝麻绿豆的破事,可不能让它把两人的前程给葬送了。
外海之中。
陈根生正对着那只肥硕的煞髓蛙大发雷霆。
正要再踹这傻蛙,腰间的刑裁官令牌忽然又变得滚烫。
傻蛙身形一晃,再次出现时,已在大殿之内。
临江儿瞧见他,像是瞧见了救星,三步并作两步地迎了上来。
“大人,这可是桩奇案!”
陈根生先是询问了临江儿事情经过。
那台下妇人一头枯发,面容憔悴,但眉眼间依稀能看出几分昔日的风韵。
而被她死死护在怀里的那个男人,就凄惨得多了。
浑身焦黑,衣衫褴褛,蜷缩成一团,瞧着同一具火场焦尸没什么两样。
陈根生却走到了癸娘和赵盼儿面前,缓缓蹲下了身。
下一刻,骇人的一幕发生了。
赵盼儿那具如同焦炭般的身体,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,开始恢复。
焦黑的死皮寸寸剥落,露出底下新生的、带着红润血色的肌肤。
不过短短数息的功夫,一个原本只剩半口气的将死之人,竟奇迹般地恢复了过来。
陈根生站起身,望向临江儿。
“府衙里还缺不缺写状纸、录卷宗的刑名幕友?”
“啊?”
临江儿一时没反应过来,愣愣地看着陈根生。
“刑名幕友一职倒是有,只是向来由那些精通内海律条的老修士担任,您这是?”
陈根生一指地上刚刚死里逃生的赵盼儿。
“他来当。”
临江儿一时竟以为自己听错了。
“这刑名幕友的差事,需通晓文书,精于算计,他一个外来的流民,瞧着怕是连字都认不全……”
陈根生冷哼一声。
“那你觉得,原先那位就做得很好?”
临江儿心里咯噔一下,额角渗出了细密的冷汗。
“这个……原先的老先生,年事已高,手脚是慢了些,但……但规矩还是懂的。”
陈根生没再理他,而是踱步到那两个把赵盼儿电得半死的巡卫面前。
那两人早已吓得魂不附体,腿肚子转筋,不等陈根生开口,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,磕头如捣蒜。
“大人饶命!大人饶命!我等有眼不识泰山!”
陈根生根本没看他们,自顾自对临江儿开口。
“本官且问你,刘家一案,已过半日。抄没家产的清单何在?府衙入库的卷宗何在?”
“多少归了公中,多少要上缴内海,又有多少,进了你们自己的储物袋?可有半分章程?可有一纸记录?”
“账目不明,流程不清,一问三不知。本官要原先的老修士有何用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