陨星涧,紫腐沼附近的林地。
潮湿的腐殖土气息在林间弥漫。
一个身穿灰扑扑道袍的男修,正撅着屁股扒开一丛灌木。
他叫刘三,是这陨星涧里最常见的那种散修。
富贵险中求,说的就是他们这种人。
此时他看见了灌木根部,一株通体碧绿,叶片上带着天然云纹的小草,正迎风摇曳。
虽然年份瞧着还差了点,但拿到坊市里,也能换个三五十块下品灵石。
他取出一把玉铲,正要开挖。
忽有一股凉意,毫无征兆地从尾椎骨窜起。
刘三脖子僵硬地转了过去,随即便见着一个男人。
呕。
一个生得丑陋的男人。
这男人身形异常挺拔,脸上却丑得让人看一眼就想呕出隔夜饭。
五官挤作一团,比例全然失调,偏生皮肤又白得过分,透着股病态的惨白。
最诡异的,是他的眼睛。
左眼是正常的黑瞳,右眼却是一片幽暗,没有半分活人的神采。
而当他的目光,看在那人后背时,差点当场吓尿。
那人背上,居然背着一口巨大无比的漆黑棺材!
这绝对是个玩弄尸体的邪修。
对方什么都没做,就只是站在那里,那股无形的威压,就让他连反抗的念头都生不出来。
“道友,我问个路。”
陈根生心底实则有些烦,这具虚灵道躯,论品质确实顶尖。
灵力流转不绝如缕,肉身强悍到极致,更别提天灵根的资质,让他每运功一次都觉畅快淋漓。
只是陨星涧的范围实在太大,他从葬神坑里爬出来后,便一直在涧中瞎逛,转眼已近一月。
沿途所见,不是模样相近的山,就是形态相仿的树,毫无新意,今日总算撞见这么一个活物,倒算解了些沉闷。
“前…前辈……您想去哪儿?”
“出去。”
出去?
刘三愣了愣。
“前辈是想……离开这陨星涧?”
陈根生点了点头,又觉得不耐烦,补充了一句。
“怎么走,最快。”
刘三心如死灰。
‘他到底是什么人?’
‘我要是说了实话,他会不会杀人灭口?’
‘可要是指条死路给他……万一被他发现……’
‘不行,我得想个万全之策!’
陈根生瞧着他那副纠结的模样,忽然觉得有点好笑。
“我又不抢你的东西,也不要你的性命。”
“为何这般惧我?”
他说话时语调平直,没半点起伏,可刘三听着,却觉得骇人。
怕你什么?怕你丑得吓人?怕你背着口棺材?还是怕你那只透着死气、不像活人该有的眼睛?
刘三张了张嘴,任凭怎么使劲,也吐不出一个字来,只剩满心的恐慌攥着他。
陈根生见他这副不争气的样子,好似有些失望。
他伸出中间的一只手,轻轻拍了拍背后的棺材,发出一声闷响。
“我这棺材里,放的不过是一具尸傀。”
棺材盖忽然自行挪开了一道缝隙。
李思敏倒是没出来,一只硕大无朋的漆黑蛙头,从那缝隙里探了探,眼睛好奇的落在了刘三身上。
“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。”
煞髓蛙多叫了几声,一股淡淡的腥臭煞气,随着它的呼吸,飘了出来。
陈根生皱了皱眉。
他最下方的一只手,抬起来,又在那口棺材上拍了一下。
“这是我的灵兽,平日里用来处理些煞气尸气,很是温顺。”
煞髓蛙似乎听懂了指令,有些不情不愿地把脑袋缩了回去,棺材盖又严丝合缝地关上了。
“如今我问你路,你只需为我指明方向,你我便算两清,各走各的阳关道。”
“我这人,最是讲道理。”
刘三抬起一只颤巍巍的手,朝着东边指去,声音断断续续。
“往…… 往东走,一直走,先穿过那片紫腐沼,再翻过三座山,就能看到一处传送阵。”
他咽了口唾沫,眼神里满是惶恐,又急忙补充。
“但那传送阵有玉鼎宗的人把守,听他们谈论,似乎是在找一个叫萧白的,说是他们宗门的叛徒。”
“多谢道友指路。”
陈根生应了一声,他那挺拔的后背,皮肉突然向两边翻开,一具蜈蚣从脊骨处探了出来,紧接着,又是对流光溢彩的虫翅,从蜈蚣甲壳中张开,每片翅膀,都比门板还要宽大。
一股狂暴的气流轰然爆发,将周围的灌木丛掀飞,地面被犁出两道深深的沟壑。
而他整个人,已经化作一道漆黑的流光,冲天而起。
……
陈根生对身后那修士的死活,没有半点兴趣。
虚灵道体内的灵力,当真是用之不竭。
如今他已飞了不知道几天,体内灵力不见半点亏空,甚至还在自行缓缓增长。
“思敏,你说这世上,怎么会有这般不讲道理的好事。”
他又低头俯瞰下方的大地。
那个叫刘三的修士,倒也算老实,指的方向分毫不差。
前方三高耸入云的山峰之后,一片广阔的平原上,果然有一处能量节点,异常活跃。
那便是传送阵所在了。
陈根生收了翅,身形从半空中缓缓降落。
传送阵的入口处,几个穿着玉鼎宗服饰的弟子,正有气无力地倚在石柱上,一个个哈欠连天。
为首的是个筑基初期的修士,手里拿着一枚玉简,时不时地低头看上一眼,又百无聊赖地抬起头,扫视着来往的修士。
陈根生背着棺材,从林子走了出来。
他那副丑陋容貌,加上背后那口黑棺,立刻就吸引了坊市内所有人的注意。
可那些玉鼎宗的弟子,却好似没看见一般。
一个炼气期的弟子,拿手肘捅了捅旁边打盹的师兄。
“诶,你看那人……”
那师兄掀了掀眼皮,瞥了陈根生一眼,又懒洋洋地垂下头。
“看什么看,爱谁谁,只要不是萧白那个叛徒,管他背的是棺材还是龟壳,都让他过去。”
“可是……宗门有令,要严加盘查所有离开的修士……”
那师兄嗤笑一声。
“咱们在这鬼地方守了多久,连萧白的鬼影子都没看着,倒是天天跟这些穷哈哈的散修打交道。盘查?盘查出几块下品灵石来,够咱们喝一壶的吗?”
“上面动动嘴,下面跑断腿。咱们跟着瞎起什么哄。”
陈根生心里那点戒备,也彻底放了下来。
他觉得这几个玉鼎宗的弟子,有几分亲切。
这才是修仙界该有的样子。
事不关己,高高挂起。
多一事不如少一事。
他迈开步子,朝着传送阵走去。
坊市里的其他修士,都下意识地给他让开了一条路。
陈根生就这么背着一口大棺材,在众目睽睽之下,走到了传送阵的入口。
那个筑基期的师兄,总算是抬起了头,正眼打量了他一番。
“咳。”
他清了清嗓子,将手里的玉简递了过来。
“姓名,来历,入涧所为何事。又为何出涧。”
陈根生从纳戒里摸出了几枚下品灵石,放在了那师兄的玉简上。
“道友,你这是何意?”
陈根生又从纳戒里,摸出了几枚下品灵石。
“我这人,记性不太好,忘了自己叫什么,也忘了来这儿干什么。”
那师兄的呼吸,都变得急促起来。
“我只想离开这里。”
那师兄将玉简连同灵石一起收回袖中,对着身后那几个还愣着的师弟呵斥。
“瞎吗!没看见这位道友要使用传送阵吗!”
“道友,里面请,里面请!”
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,态度谦卑得像个店小二。
“您走好,慢走,欢迎下次再来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