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风口炮楼那面迎风飘扬的红旗，成了新一团最新的图腾。
“幽灵”小队无声归来。
二十个人，出去时是兵，回来时，眼神里已经淬出了刀锋。
李云龙没搞什么欢迎仪式，只是挨个捶了一遍队员的胸口，捶得梆梆作响。
他咧着大嘴，用他最高的褒奖骂了一句。
“他娘的，总算有点人样了！”
窑洞里，林浩没有参与他们的庆祝，他默默打开了几个新的油布包。
“这是什么？”魏和尚凑过来，好奇地戳了戳一个绿色的、微微凸起的铁盒子。
铁盒子上布满小孔，背后支着两根细细的铁腿。
“定向雷。”林浩言简意赅。
他拿起一颗钢珠，放在铁盒子的正面，示意魏和尚站到侧面。
他自己走到铁盒子后面，拉出一根细细的引线。
“看好了。”
林浩猛地一拉。
“啪！”
一声脆响。
魏和尚的瞳孔猛地一缩。
那颗放在盒子上的钢珠凭空消失。
十米外，一块厚实的木靶上，多出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凹痕。
窑洞里落针可闻。
所有人都盯着那块木靶，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着。
“这玩意儿……”魏和尚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，他抚摸着那个冰冷的铁盒子，手掌竟有些发烫，“要是里面装满钢珠，正面扇过去……”
他没说完，但所有人都懂了。
那不是战斗。
那是屠宰。
“比手榴弹毒一百倍！”魏和尚咂舌，眼睛里射出贪婪的光。
除了定向雷，林浩还拿出了单兵急救包和一种被蜡纸包裹的、硬邦邦的“饼干”。
“急救包，止血粉、绷带和一根针剂。危急时刻，往大腿上一扎，能让你多跑五里地。”
“压缩饼干，高热量。巴掌大一块，顶你一天吃的白面馒头。”
这些东西，让“幽灵”小队的队员们看向林浩的目光，已不只是敬畏。
那是一种面对未知的、无法理解的强大力量时，最本能的信服。
短暂的休整后，新的任务下达。
地图铺在桌上，赵刚的手指点在一个叫“清水镇”的地方。
“日军第七十三联队的指挥部。”
赵刚的声音很沉。
“我们需要知道，里面有多少人，多少挺机枪，多少门炮，指挥官是谁，他们的巡逻路线和换防时间。”
这一次，李云龙没再咋呼。
他看着那二十个已经换上寻常百姓衣服的队员，眼神严肃。
“这是个硬骨头，比黑风口那帮瞌睡鬼难啃得多。”
他沉声道。
“老子不要你们去啃，只要你们把这根骨头长什么样，给老子看清楚了，画下来！”
“是！”
……
两天后，清水镇外。
一个穿着破烂衣裳、身材瘦小的少年，背着一个粪筐，低着头，沿着墙根慢慢走着。
是孙旺才。
他身上那股子长期营养不良的蜡黄气，那副唯唯诺诺、见了人就缩脖子的模样，让他完美地融入了这片被战争蹂躏的土地。
日军哨兵嫌恶地瞥了他一眼，挥手让他快滚。
孙旺才低着头，眼角的余光却像最精密的相机，飞快地记录着一切。
门口，双哨，歪把子一挺，沙袋掩体后至少还有两人。
院墙上，每隔五十米有一个观察哨。
他绕到镇子后山，借着拾柴的由头，爬上一处能俯瞰整个联队指挥部大院的土坡。
他躲在一簇灌木后，从怀里掏出一根小小的炭笔和半张草纸。
他的手很稳。
大院的整体布局、火力点的精确位置、炮兵阵地的朝向、军官营房与士兵营房的区别……所有细节，都在他的笔下，迅速变成一个个清晰的符号和线条。
他甚至看到了一个挂着佐官军衔的鬼子军官，在几个人的簇拥下，走进了最大的一栋建筑。
孙旺才的心脏在狂跳。
不是因为害怕，而是因为兴奋。
他知道，自己画下的这张图，将成为捅进敌人心脏的尖刀。
任务顺利，但撤退的路，从不平坦。
夜色中，小队在预定地点汇合，正准备穿过最后一道封锁线，前方林子里突然传来一阵压抑的犬吠。
“巡逻队！”段鹏趴在地上，瞬间打出手语。
——敌袭，七人，一带犬，左翼迂回！
话音未落，二十名队员如同融化的影子，在几秒钟内散开，各自找到隐蔽位置。
魏和尚和另外两名队员戴上了夜视仪，绿色的世界里，那支日军巡逻队的轮廓清晰无比。
犬吠声越来越近。
段鹏再次打出手语，冷静得像一块冰。
——三点钟方向，狙杀牵犬兵。五点钟方向，交叉火力，清后队。我与和尚，解决前锋。三秒后，动手！
他竖起三根手指，一根一根地收回。
最后一根手指收回的瞬间。
“噗！”
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。
百米外，牵着狼狗的日军士兵眉心中弹，哼都未哼一声就倒了下去。
几乎同时。
“噗！噗！”
魏和尚和段鹏手里的短枪同时喷出微光，走在最前面的两名日军应声倒地。
侧翼，又是几声沉闷的射击。
那支七人巡逻队，在彻底陷入黑暗之前，甚至没能发出一声警报。
魏和尚走上前，手起刀落，结束了那只失去主人的狼狗的任务。
整个过程，如同一场演练了千百遍的默契舞蹈，精准，高效，冰冷。
就在他们准备消失在夜色中时，侧翼山坡上，一道火舌毫无征兆地喷吐而出！
“哒哒哒哒！”
一串子弹擦着段鹏的头皮飞过，将他身旁的岩石打得碎屑飞溅。
暗哨！
一挺歪把子！
“隐蔽！”段鹏怒吼，被强大的火力死死压制在一块岩石后面。
黑暗中，那挺机枪的位置飘忽不定，根本无法精确锁定。
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，距离机枪阵地只有五十米远的另一侧，一道瘦小的身影突然从草丛里站了起来。
是孙旺才。
他主动暴露了自己！
“哒哒哒哒！”
疯狂的火舌瞬间调转枪口，朝着孙旺才的位置扫了过去。
子弹像死神的镰刀，擦着他的头皮飞过，削掉他一缕头发，带起一阵焦糊味。
那一刻，孙旺才感觉心脏停止了跳动，死亡的阴影将他彻底笼罩。
但他没有趴下，也没有躲闪。
他睁大了眼睛，死死盯着那喷吐火舌的地方，用尽全身力气吼出了可能是他这辈子最响亮的一句话。
“十点钟方向！歪脖子树下！打！”
“噗！”
段鹏动了。
就在孙旺才吸引火力的那一秒，他侧身探出岩石，手中的短枪在夜视仪的辅助下，稳稳套住了那个枪口火光。
一声闷响。
山坡上的机枪声，戛然而止。
世界，重归寂静。
许久，段鹏走到孙旺才身边。
孙旺才还站在那，浑身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，脸色煞白。
他看到段鹏走过来，嘴唇哆嗦着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段鹏没有笑话他，也没有说话。
他只是伸出蒲扇般的大手，一把将摇摇欲坠的孙旺才搀扶住，然后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。
这个动作，比任何语言都有力。
回到驻地，赵刚看着孙旺才用生命换来的布防图，又听了段鹏的汇报，久久没有说话。
这支队伍，有魂了。
在之后对日军据点的几次骚扰和破袭战中，“幽灵”小队截获了一些零碎的电文和口头情报。
这些情报看似杂乱无章，但经过赵刚和林浩的整理，都指向了一个共同点。
“华北方面军情报部门，对我们近期的一系列‘异常战例’，表现出了极高的关注度。”赵刚指着地图上几个被袭击的日军据点，眉头紧锁。
他拿起一份刚刚破译的、残缺不全的电文。
“他们似乎正在从各个部门抽调精锐，组织一支专门的调查力量。”
林浩的眼神也变得凝重。
黑风口的“闹鬼”事件，佐藤大队的“降维打击”，还有那枚不知所踪的钨合金弹头……
这些超越时代的力量，终于引起了敌人最高层的警觉。
林浩的目光落在电文上一个被反复提及的词组上。
“靶眼”。
平静的湖面下，一张无形的大网，正在悄然张开。
这一次，猎物和猎人的身份，随时可能逆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