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烛火在案上轻轻晃了一下,许羽柒的手指从袖中抽出那张纸,边缘的茶渍已经干了,像一块褪色的旧疤。她将纸平铺在桌角,目光落在“林大夫”三个字上,指尖缓缓压住那一行小字。

半刻钟前,影卫刚回禀完梧川的消息。

她没有立刻下令,而是沉默地翻开了另一本册子——是早年祥鹤楼收集的江湖医者名录残页,纸面泛黄,墨迹斑驳。翻到“媚香楼客卿”一栏时,名字大多被红笔划去,有的还附着死因注释。唯独一个名字干干净净:**林砚**。

“三十岁前任职,专研冷僻毒理。”她低声念出记录内容,声音不高,却让立在一旁的罗景驰微微绷紧了肩。

“此人曾拒绝参与活体试药,后自行辞归。”她合上册子,“苏云曦那样的人,容不下不听话的医师。能活着离开,说明他要么足够聪明,要么……真的只懂救人。”

罗景驰垂手站着,未接话。他知道这个时候,楼主不需要回应,只需要一个能听命令的人。

许羽柒抬眼看向他:“我让你查的三件事,可有回报?”

“回来了。”罗景驰从怀中取出一份薄笺,“林大夫返乡后未曾再与任何门派往来,靠一间小药铺维生。这些年诊治的多是寒症、疫病和中毒病例,尤其是山民误食野菇或蛇毒咬伤者居多。他用的方子偏古法,但有效,十里八乡都称他一声‘林善人’。”

许羽柒点头,示意他继续。

“至于药录……”罗景驰顿了顿,“据线报,他在家中藏有一卷手抄残本,名为《偏方辑要》,其中记载了七种已失传的迷香解法,以及一种针对经脉闭塞型慢性毒的压制疗法——手法与当年媚香楼暗中使用的‘缠丝引’极为相似。”

她眼神微动。

“他还收徒吗?”

“不曾公开授徒。偶有年轻人上门求学,都被婉拒。但他每月初七都会去村外破庙义诊,自带药材,分文不取。”

许羽柒轻轻敲了两下桌面。节奏很稳,像是在计算什么。

片刻后,她提笔写下一道密令:

“自即日起,梧川方向的情报组增派一人,专司林砚日常动向监控。内容不限于诊疗对象、来往人员、书信传递,甚至他所用药材的来源与用量。若有外来势力接触,无论身份高低,立即上报。”

写完,她吹干墨迹,递过去:“你亲自安排人选。记住,不能穿黑衣,不能露脸,更不能让他察觉自己被盯上了。”

罗景驰接过密令,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:“若他真如情报所说清白,这般监视……是否太过?”

“正因为他可能清白,才更要盯紧。”许羽柒站起身,走到墙边地图前,手指点在梧川的位置,“一个人能在那种地方全身而退,还能守住底线活到现在,不是傻子就是极聪明。我不信运气,只信选择。”

她转过身,目光沉静:“苏云曦死了,但她的手段不会跟着一起埋进粪坑。万一有人想复刻那些毒,或者拿旧账对付我们,到时候谁能解?咱们的医官只会缝皮止血,连‘断魂雾’长什么样都没见过。”

罗景驰沉默下来。

“我不是要拉他入局。”她语气缓了些,“我只是不想将来某一天,看着手下人躺在地上抽搐,却没人知道怎么救。”

她说完,从案底暗格取出一枚玉牌。通体素白,无纹无字,触手温润。

“这是空引牌。”她将牌子递出,“你亲自走一趟梧川,不必见他,也不必留下姓名。只把这块牌放在他药铺后院的井沿上,朝上放,别遮掩。”

罗景驰接过玉牌,有些迟疑:“如果他发现了呢?”

“那就看他是把它扔了,还是留着。”

“若他不理?”

“那就说明他比我想的更干净——而这样的人,更值得留着。”

她重新坐下,指尖轻抚案角那张沾了茶渍的纸:“有些事现在不用做,有些人现在不能动。但我得知道,当风雨再来时,哪里还有屋檐能挡一挡。”

罗景驰抱拳,转身欲走。

“等等。”

他停下。

“回来之后,把你在梧川看到的一切,写成简报,单独呈递。不要混在其他情报里,也不要标名归档。”

“属下明白。”

门关上前,许羽柒又补了一句:“还有,以后所有关于医药类的情报,改用青竹筒传送。旧渠道太杂,难保没眼线渗进来。”

“是。”

脚步声远去,殿内重归安静。

许羽柒没有动。她盯着地图上的梧川,许久,才缓缓收回视线。

她拉开抽屉,取出一只小瓷瓶,打开盖子,倒出一粒黑色药丸。指甲大小,表面粗糙,散发着淡淡的苦味。这是昨夜从一名俘虏口中搜出的——据说是威虎门某支残部私下流通的“定神丹”,但实际上含有微量麻痹神经的成分,长期服用会导致记忆模糊、反应迟钝。

她将药丸放回瓶中,拧紧盖子,放入另一个标着“待验”的格子里。

这时,门外传来轻微叩响。

“进来。”

一名影卫低头入内,双手捧着一份新报:“梧川方向刚传来的加急消息。林大夫昨日收治了一名昏迷男子,症状类似‘软筋散’中毒,但脉象更深,疑似混合了另一种未知毒素。他连夜配药,今晨病人已醒。”

许羽柒接过情报,快速扫过内容,忽然问:“那人是谁送来的?”

“不清楚。据药铺邻居说,是个蒙面人半夜敲门,放下人就走,没留话。”

她眼神一凝。

“继续盯着。另外,查清楚那病人醒来后说了什么,有没有提起幕后主使,或者提到别的城市的名字。”

“是。”

影卫退出后,她坐在原位没动。

手指慢慢摩挲着瓷瓶边缘,脑海中浮现出那个从未谋面的医师模样——或许是个瘦弱书生,穿着洗旧的灰袍,在昏黄油灯下翻着泛黄的手稿;又或许他早已料到会有这一天,所以才一直藏着那本不该存在的药录。

她不需要他现在就站出来。

她只需要他在未来某个时刻,愿意接过那块玉牌。

只要他还活着,只要他还记得怎么救人,那么这张网就算织成了。

外面天色渐暗,烛火跳了一下。

她吹熄了旁边一根快燃尽的蜡烛,重新拿起笔,在新的纸上写下几个字:

**“医药线,独立建制。”**

然后圈住“独立”二字,画了一条横线。

这不是命令,也不是计划,只是一个开始。

她将纸折好,夹进一本普通账册里,仿佛那只是一笔无关紧要的批注。

远处钟声响起,晚巡的影卫开始换岗。

她起身走到窗前,推开一条缝。风不大,带着初秋的凉意。

街角有个挑担的老郎中正收拾药箱,佝偻着背准备回家。路过的孩子咳嗽两声,老人停下,从袋子里抓了把草药递过去,摆摆手,没收钱。

许羽柒静静看了几息,关上了窗。

她坐回案前,翻开一本新册子,提笔写下第一行:

“凡涉及毒、疫、隐疾者,归丙字档,专人专管,阅后焚毁。”

笔尖顿了顿,又添一句:

“丙字档首任执掌,暂缺。候梧川回音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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