范柔柔从寿康宫出来时，天色已经完全黑了。
宫道两旁的灯笼散发着昏黄的光，将主仆二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。
“娘娘，您说……皇后她会不会气病了？”桃儿跟在后面，小声地问，语气里既有解气，又有点后怕。
范柔柔脚步不停，淡淡地说道：“放心，她气不病。在宫里活了一辈子的人，要是这点气都受不住，早就在龙床上病死八百回了。她现在，最多是气得吃不下饭，睡不着觉，琢磨着下一次该怎么对付我罢了。”
“那……那怎么办？”桃儿又开始担心起来。
“凉拌。”范柔柔吐出两个字，“她出招，我接招就是了。你家娘娘我，别的本事没有，气人的本事，还是有一些的。”
桃儿看着自家娘娘那云淡风轻的模样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，心里的担忧也消散了大半。
是啊，有什么好怕的呢？兵来将挡，水来土掩，天塌下来，还有娘娘顶着呢。
主仆二人说着话，很快就回到了自耕园。
园子里静悄悄的，只有虫鸣声此起彼伏。
范柔柔深吸了一口带着泥土和植物清香的空气，感觉整个人的精神都放松了下来。
“还是咱们这儿好，清净。”她伸了个懒腰，对桃儿说，“去，给我打盆热水来，再煮一碗南瓜粥。折腾了一晚上，饿了。”
“好嘞！”桃儿欢快地应了一声，跑去小厨房了。
范柔柔一个人走到菜畦边，借着月光，看着那些长势喜人的蔬菜，心情彻底平静了下来。
宫里的那些勾心斗角，对她来说，就像是菜地里的杂草，看着烦人，但只要她想，随时都能一根根拔掉。
她现在更关心的，是她的辣椒什么时候能红，她的冬瓜什么时候能摘。
那才是真正让她感到快乐和踏实的事情。
与此同时，曼舞殿里的气氛，却是一片愁云惨雾。
娜扎已经哭得没力气了。她从太子怒气冲冲地离开，一直等到现在，也没等回太子为她做主的消息。
她派人去打听，得到的回报却是：太子殿下从自耕园回来后，就把自己关在书房里，谁也不见。而太子妃娘娘，安然无恙地回去了，还被皇后召去“赏赐”了一番。
赏赐？
娜扎听到这两个字，差点一口血喷出来。
她被羞辱成这样，那个罪魁祸首，不但没有受罚，反而得了赏赐？
这天底下，还有没有公道了？
她不甘心，她不相信太子殿下会这么对她！前几天，他还抱着自己，说自己是天上下凡的仙女，是他的解语花。
她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，不顾宫女的劝阻，跌跌撞撞地往太子的书房跑去。
她要亲自去问问太子殿下！
她要在他面前哭，让他看看自己有多委屈，让他为自己讨回公道！
书房门口，李承稷的心腹太监福安拦住了她。
“娜扎姑娘，殿下正在处理要务，吩咐了不见任何人。”福安面无表情地说道，语气里带着一丝疏离。
“福安公公，求求您，您就让我进去吧！我……我只想见殿下一面！”娜扎哭着哀求，试图抓住福安的袖子。
福安不动声色地退后一步，避开了她的手。
“姑娘请自重。殿下的吩咐，奴才不敢不从。”
就在这时，书房的门从里面打开了。
李承稷一脸烦躁地站在门口，他显然是听到了外面的动静。
“殿下！”娜扎看到他，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，立刻扑了过去，跪倒在他脚下，抱住他的腿，“殿下！您终于肯见我了！您看看我，我被那个太子妃欺负成什么样了！您一定要为我做主啊！”
她仰起头，那张原本美艳绝伦的脸上，此刻挂满了泪痕，妆也哭花了，看起来憔悴又狼狈。
李承稷低头看着她，眉头皱得更紧了。
今天之前，他觉得娜扎很美。她的异域风情，她的娇媚舞姿，都让他感到新鲜和愉悦。
可现在，看着她这副哭哭啼啼、纠缠不休的模样，他只觉得一阵莫名的厌烦。
一个女人，被人欺负了，不想着怎么找回场子，只知道抱着男人的腿哭。
真是……没用。
他脑海里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另一张脸。
那张脸，在面对他的雷霆之怒时，没有丝毫的畏惧，反而能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，用一套荒诞的逻辑把他堵得哑口无言。
那张脸，在面对皇后的威压时，能屈能伸，能演戏，能拍马屁，还能设下语言陷阱，把宫斗的祖宗都给绕进去，最后毫发无伤地全身而退。
两相对比，高下立判。
娜扎还在哭诉：“殿下，您不是说最喜欢看我跳舞吗？您不是说我是您的宝贝吗？您怎么能眼睁睁看着我被她羞辱……呜呜呜……”
她的哭声，像一把钝刀子，在李承稷本就烦躁的心上来回地割。
“够了！”他终于不耐烦地喝道。
他一脚踢开娜扎的手，声音冰冷刺骨：“哭哭哭！就知道哭！本宫的东宫，不养废物！”
“你连一个赏花宴都应付不了，被人耍得团团转，还有脸来找本宫哭诉？你怎么不反省反省你自己为什么那么蠢！”
“本宫让你来东宫，是让你来给本宫解闷的，不是让你来给本宫添堵的！”
李承稷的话，像一把把冰冷的刀子，狠狠地扎进了娜扎的心里。
她呆呆地看着眼前的男人，那个前几天还对她甜言蜜语、宠爱有加的男人，此刻的眼神，却是那么的陌生和冷酷。
她终于明白了。
什么仙女，什么解语花，什么宝贝……全都是假的。
她在他眼里，不过是一个玩意儿，一个消遣的乐子。
当这个乐子变得无趣，甚至带来麻烦的时候，他就会毫不犹豫地将它一脚踢开。
娜-扎的心，彻底凉了。
她看着李承稷那张英俊却薄情的脸，忽然觉得，范柔柔说得没错。
男人，都一个样。
李承稷不再理会瘫坐在地上的娜扎，对福安冷冷地吩咐道：“把她拖下去！以后没有本宫的允许，不准她再踏出曼舞殿半步！”
“是，殿下。”
福安挥了挥手，立刻有两个小太监上前，一边一个，架起失魂落魄的娜扎，像拖一条死狗一样，把她拖走了。
李承稷看着娜扎消失的背影，眼中的厌恶没有丝毫减少。
他烦躁地在原地踱了几步，心里那股无名火，不仅没有消散，反而烧得更旺了。
他今天，接连在两个女人身上吃了瘪。
一个用“疯”，让他无计可施。
一个用“蠢”，让他烦不胜烦。
他堂堂太子，什么时候这么窝囊过！
他抬头，望向自耕园的方向，夜色中，那里一片静谧。
他咬了咬牙，眼神变得阴鸷起来。
范柔柔，你给本宫等着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