手被牵住的瞬间，林希的心跳漏了一拍。那手掌宽厚而温暖，力道适中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却又奇异地令人安心的坚定。她还没来得及细想这矛盾的感觉，便被一股温和的力量引导着，离开了那个逼仄的角落，滑入了流光溢彩的舞池。
悠扬的华尔兹乐曲如同流淌的月光，笼罩着每一对旋转的身影。
林希的男装打扮在舞池中并不算特别突兀，但两个身形修长、同样穿着深色系礼服的“男性”携手共舞，依然吸引了不少或好奇或玩味的目光。
林希能感觉到那些视线，这让她有些不自在，下意识地想要抽回手，或者至少拉开一些距离。然而，握着她手的力道微微收紧，带着安抚的意味，却又没有更进一步的压力。她抬起头，对上那双隐藏在银色面具下的眼眸。
他依旧沉默，只是用眼神示意她放松，另一只手虚虚地、极其绅士地扶上了她的腰侧，位置恰到好处，没有任何逾矩，仅仅是为了引导舞步。
林希深吸一口气，告诉自己既来之则安之。她好歹也是在和白薇一起跳过舞之后临时抱佛脚学过几步的，总不能真像个木头一样被拖着走。
她尝试着跟上音乐的节奏。
出乎她意料的是，对方的舞步极其出色。他似乎能预判到她的生涩和犹豫，每一次旋转、每一次进退都带着她化解了她的僵硬。
起初的紧张和窘迫渐渐褪去，林希开始能够分神去观察她的这位“沉默舞伴”。他很高，她需要微微仰头才能看到他的眼睛。面具遮住了他大部分容貌，只露出线条利落的下颌和紧抿的薄唇。
他身上的气息干净清冽，是那种很好闻的、带着点冷感的木质香调和一种说不出来的冷香，似乎是……一种药味？与她之前近距离接触过的任何一个人都不同。
这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再次萦绕心头。她一定在哪里见过他，或者至少，接触过类似气质的人。可搜遍记忆，却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，模糊不清。
他似乎察觉到了她的走神，扶在她腰侧的手指尖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，带着她完成了一个流畅的转身。
林希的注意力被拉回，下意识地紧跟了一步，没有踩到他的脚。
一次成功的配合让她心里微微松了口气，甚至生出了一点小小的成就感。她忍不住抬眼看他，想从那双眼睛里找到一丝赞许或别的什么情绪。
然而，他的眼神依旧深邃平静，如同古井无波，只是在她看过来时，那目光似乎柔和了极其细微的一瞬，快得让她以为是灯光造成的错觉。
他为什么一直不说话？
是本来就不爱说话？
音乐进入了一段舒缓的篇章，舞步也变得缠绵起来。两人的距离在旋转中不可避免地拉近，林希甚至能感受到他西装面料下传来的温热体温，以及他平稳的呼吸拂过她额前碎发的微痒。
这种过近的距离让她刚刚平复的心跳又有些失控。她有些不自在地想要后退，却被他稳稳地固定在原地。
就在这时，她眼角的余光瞥见他扶在她腰侧的那只手的袖口。
深蓝色的西装袖口下，露出了一小截白色的衬衫袖口，上面缀着一枚设计极其简洁却质感非凡的袖扣——铂金的底托，镶嵌着一颗深邃的蓝宝石，切割完美，在灯光下折射出幽冷的光。
这枚袖扣……
林希的瞳孔猛地一缩。
她记得这枚袖扣！
这是Vespera，也就是司夜宸家族旗下的奢侈品牌子推出的当季新款，当时赵琳琳在挑选送给她某个快要回国的哥哥时提到过一嘴，据说特别难配货，全球限量发售，而且现在还没到发售的时间，也就是说这枚袖扣在这个校园只可能出现在一个人身上，如果他没有什么其他兄弟的话。
难道……？！
一个难以置信的猜测如同惊雷般在她脑海中炸开。
她猛地抬起头，目光锐利地看向近在咫尺的这双眼睛。震惊、探究、难以置信……种种情绪在她眼中翻涌。
司夜宸！
怎么会是他？！不提他那夸张的伤口，就算是回来了，能跳舞了，他又怎么会出现在这个最偏僻的角落？按照“剧情”，他此刻不是应该和女主角夏沐在舞池中央上演“命运之舞”吗？！
巨大的信息量冲击着林希的大脑，让她一时间失去了表情管理，只剩下满眼的惊愕。
而司夜宸，在她目光骤变的瞬间，就明白她认出来了。
他看到了她眼中闪过的震惊，以及震惊过后迅速升起的、他无比熟悉的、那种想要立刻远离他的戒备和疏离。
他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，泛起细密的疼痛。
果然……她还是这样。一旦认出是他，第一反应就是逃离。
他扶在她腰侧的手下意识地收紧了一瞬，仿佛这样就能留住她。但他努力克制住了这股冲动，力道迅速放松，只剩下指尖微微的颤抖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，眉宇间还是残留着淡淡的戾气。
他依旧没有开口。解释？质问？还是命令？他知道，此刻任何言语都可能将她推得更远。
他只能沉默地、近乎固执地维持着这个共舞的姿态，用这种无声的方式，祈求这偷来的时光能再延长一点点。
林希看着他沉默的反应，看着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痛楚和几乎微不可察的恳求，心中五味杂陈。
这真的是原着里那个霸道专横、唯我独尊的司夜宸吗？
居然以这样的姿态和她跳完了快整一支舞。
剧情似乎在她不知道的地方，已经发生了不可逆转的偏离，这一次……应该会重置吧，像过去的每一次一样。
音乐还在继续，他们还在旋转。
林希张了张嘴，想问“你怎么会在这里？”，想问“你的伤好了吗？”，但最终，这些问题都卡在了喉咙里。她看着他那双沉默而深邃的眼睛，里面清晰地映照出她戴着面具的脸。
最终，她也选择了沉默。
她没有立刻甩开他的手逃离，也没有再试图追问。她只是重新调整了呼吸，将注意力放回脚下的舞步，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发现从未发生过。
林希微微偏过头，避开了他过于专注的视线，耳根却不受控制地泛起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薄红。
司夜宸敏锐地捕捉到了她这细微的变化。她没有立刻逃走！这个认知让他心中那颗高悬的巨石稍稍落下，一股难以言喻的、混合着庆幸与酸涩的情绪涌上心头。
音乐渐渐走向尾声，旋律变得愈发缠绵悱恻。最后一个悠长的音符即将落下，按照标准的华尔兹结束姿势，司夜宸引导着林希完成了一个轻柔的下腰动作。
瞬间，天旋地转的感觉袭来，林希的身体微微后仰，全靠他坚实的手臂支撑着她的腰背。而司夜宸则顺势俯身，两人的脸庞在璀璨的灯光下骤然贴近到一个极其危险的距离。
面具几乎要碰在一起，呼吸无可避免地交织。
林希能清晰地看到他银色面具边缘下，那浓密而微颤的睫毛，能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轻轻拂过自己的唇瓣，带着那缕清冽的木质香和……那若有若无的、被她之前忽略掉的、一丝极淡的苦涩药味。
他维持着这个结束的姿势，没有立刻松开她。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。周围的喧嚣、灯光、其他退场的舞伴……一切都变得模糊而遥远。
林希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，撞击着耳膜，她甚至分不清这悸动是来自这过分暧昧的姿势，还是来自眼前这人眼中那复杂难言的情绪。
她能感觉到他扶在她腰侧的手掌温度透过衣料传来，有些灼人。他握着她另一只手的手指，也无意识地收紧了些许，指节微微泛白。
林希被他眼中那近乎脆弱的神情攫住了，一时间忘了反应，也忘了挣脱。
她只是怔怔地看着他，看着这个本该是校园里最耀眼、最不可一世的帝王。
就在林希以为他会一直这样沉默下去，或者这个诡异的平衡会持续到天荒地老时，她下意识地、轻轻动了一下被他握住的手，想要抽离，结束这令人心慌意乱的贴近。
然而，就在她指尖微微用力的瞬间——
那只一直保持着克制力道的手，猛地收紧了！像铁钳一样牢牢箍住了她的手指，不让她逃离分毫。
林希愕然抬眼。
只见司夜宸依旧没有看她，他的视线低垂，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，或者说，是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。他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，侧脸的线条绷得极紧，那紧抿的薄唇微微翕动。
一个极其低沉、沙哑的声音，终于打破了两人之间长达一整支舞的沉默。
“……是你吗？”